“……但你本不应看见她。”夕皱了皱眉头,“在我的印象里你应该看不见她才对,你的哥哥也看不见。”
欧阳吉扫了两眼不动声色地转过身来,紧紧跟着夕的行动走近的妖女,问道:“怎么会有我看不见而你看得见的人呢?所以她不是活人,对不对?”
这样问的是明着套对方的话了,然而夕一时没有告诉她龙璘到底是什么存在,因为被反过来质问,夕自己也一下子陷入了迷茫,这会儿张张嘴,也说不出话来了。
稍一深思,她有种奇怪的印象,好像自己也本应看不见龙璘,或者说,龙璘就不该存在……
不,不对。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龙璘出现的那天她明明还记得呢。那是她移植心脏后还在住院观察的某一天,这个异族的古怪女性悄无声息地在窗台边现身,殷红的衣装披着来自太阳的金光,如同火焰摇曳。从此以后,女孩走到哪里,神秘的红衣女子就远远地跟到哪里,不声不响,只是跟随。
直到有天,夕无意间徒手折弯了挂输液瓶的架子,发觉自己获得了超自然的力量。悄悄测试自己的异能时,偶然不经意回头,又发现自己在动用超能力时,身后的那个女人会跟着自己做出不同的动作,比如她抬手,龙璘也会抬手。
于是她恍然大悟,是医生护士、同学老师都看不见的龙璘在“借”超能力给她。
龙璘的出现是在那场心脏移植手术之后,夕觉得或许龙璘就是自己心脏的前主人——她听说过一种都市传说,说是接受死者器官移植的活人有可能与死者的亡魂产生联系。
“她……确实不是活物。”夕想了想,回答说,“她是我现在的心脏,我的超能力也是她给的。”
欧阳吉眨了下眼。
她受到提示,回想起不知几天前与谜之少女的交谈,也连带着幻象外的现实和全部幻象中的经历都回忆起来。记得白玄夕被白玄莫看作是两百年前“炼金君主”的转世或是伪装,但在自己被“杀”而落入梦境幻象前,白玄夕似乎说过她和发动末世的“破坏神”都不是真正的“君主”。
那时对方刚说完,接着水浪君主的冰枪就刺了过来,自己一头雾水还来不及深想半分,就不幸中招重创。现在回过头再拾起那句话,欧阳吉茅塞顿开。
“啊,我懂了!你被移植了炼金君主的心脏!”
而在这个梦境幻象里,阴魂不散跟着夕的金眼妖女才是真正的炼金君主,同时也是白玄莫真正渴望复仇的对象。
但问题也紧跟着来了。既然这个梦境幻象的主人是白玄夕,关于自己的部分也出现了诸如同学矛盾和家里环境、哥哥这样与自己经历相仿的场景,那假如在幻象里目前发生的一切都建立在困于幻象中两人的现实经历基础上,那么她可以合理推测得到一个惊人的结论:白玄夕曾经真的是普通人类家的孩子,而且很可能小时候还在新辉小学读过书。
因为她欧阳吉少时可没有那个福分在全国一线大城市上学、生活,幻象中两人是新辉小学校友的设定,应当是幻象机制提取了两人的童年经历融合一起捏造出的;当然,也不排除是白玄夕潜意识里对新辉基地过于向往,又不知道欧阳吉小时候具体在何处生活,才把包括欧阳吉的家在内的整个舞台地点设置在新辉地区。
而白玄夕自身堪比妖怪的力量、控制金属的权能,其实都是移植了炼金君主心脏后天得到的。欧阳吉想到了过去流行过的普通人因意外事故、科学实验获得超能力的英雄大片。
可若果真如此,一个普通人类怎会得到炼金君主的心脏,难道真正的君主已经……死了吗?
想到这里,欧阳吉心情变得愈发微妙。有一瞬间她竟然好像松了口气,如果真正的炼金君主已死,那白玄莫所说自己对白玄夕的好感只是因为君主魂契而被君主本体所吸引,也就不太牢靠了。紧接着她却又想起,白玄莫还说过,五君主是替陨落的上古创世神分担神格的化身,神灵所担负的概念未亡,本体又怎么会死?
……这很蹊跷。虽不知名为龙璘的炼金君主发生了什么而被人类拿走心脏,阴差阳错移植给了一个人类女孩,现在实际承担着炼金君主神格的,恐怕换成了白玄夕。
不,等等,她还不确定那些被称作“君主”的神灵没了心脏是不是还能活呢。万一龙璘其实还活着,那……现在的炼金君主到底是谁?有没有可能白玄夕只是获得了君主的能力,而尚未承担神格,没有成为真正的神灵呢?
还有据说和大地君主相关的“破坏神”。落入幻象前,还不是真正的君主的白玄夕与它结下了契约,灵力变黑。欧阳吉本以为只要堕为修罗使用漆黑灵力,人或妖就自然会丧失理智变得疯狂嗜杀,可看混进了这个幻象的谜之少女,尽管不能确定她到底是谁、安的什么心,至少她表现得还很正常。
而且结合从前的各种线索:发动这个幻象的是白玄夕左眼的能力,这能力得到了“破坏神”漆黑灵力的强化,“破坏神”出于某种目的在白玄夕的断臂上按过古怪的恶灵爪子,看上去“破坏神”像要塞给白玄夕某些超常的力量;另一方面,谜之少女也自称要救自己来帮助白玄夕,若她非“破坏神”一边;哦,还有后来将她当作“妖君大人”带去妖界的山中妖怪们,就好像是多方博弈都要培养和争抢白玄夕一样……?
欧阳吉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这时,女孩比平常更闷的声线打断了欧阳吉不知自我沉醉了多久的深思。
欧阳吉绞着手指一抬头,面对脸色苍白、一双金眸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女孩,有些被她的严肃劲唬到,支吾两声才想起自己好像才把炼金君主的事说露了嘴,而眼下这个女孩看上去还不知道“君主”及“权能”的概念。
“呃,不是、嗯,没什么……不好意思,我刚刚发呆了,可能昨晚做噩梦睡得不是很好。”欧阳吉连忙挤出一个笑容。
“噩梦?”这话立刻引起了夕的担忧,也将她的注意力暂时从好像陌生的词上移开,“你怎会做噩梦,这些天有什么不开心么?现在困不困,要不要补个觉?我陪你。”
“唔,多谢你的关心,大概只是昨晚睡姿不好落枕了才梦到些吓人的东西。现在还早,等吃过饭下午再睡会儿吧。”
见她那副皱起眉头忧心又无力的样子,欧阳吉有点哭笑不得,另一方面又猜测,说不定白玄夕潜意识里还有自己就是幻象之主的自觉,设定了不会让她做噩梦的内容,才会被她这乱编的借口惊到。
想想眼下面前这个有点幼稚又温柔活泼的女孩,也是白玄夕潜意识展露的另一面,欧阳吉不觉莞尔。可爱。
随后两个人就到厨房去准备午餐。欧阳吉打开冰箱,看了看食材,还有些蘑菇留着,又想起昨天哥哥晚上回来带了只土鸡,令她眼睛一亮,炖锅鸡汤吧,只是花的时间要久些。
和夕一商量,后者立刻叫好,手脚麻利地帮她洗菜打下手。
切着调料菜品时欧阳吉偷偷瞟了瞟站在水池前的女孩,却被无声无息“飘”过来的龙璘一身红袍遮住了视线。
龙璘静静地站定在女孩背后不过一指距离的地方,欧阳吉微微蹙眉,总觉得进入幻象以来,龙璘跟在女孩的身后越来越近了。
现在的她还是那个拥有漆黑灵力的少女吗,还是别的什么东西?说起来,谜之少女自称已替她们抓住了的“因果线”又是什么东西,她们要在哪里找到它?或者作为构筑幻象的主人,白玄夕自然会知道?那,目前的当务之急就是要唤醒白玄夕吗?可自己该怎么告诉她呢,直接说这是一个彻头彻尾虚假的梦境,真正的欧阳吉快死了,而她……
欧阳吉一边思忖一边下轧菜刀。谜团太多,独此处安稳,说实在的,如果这个“瞬间永恒”可以永远延续,她也不想醒来。
往更夸张的方向说,只要躲在这个永恒的真空中一直不出去,哪怕明天“破坏神”就会造出什么一炮灭世的超级武器,现实的末日也永远不会到来——这不是找到了个解决末世的方法吗?
不;真亏自己能想到这么有趣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