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欧阳吉此时已无心思静听:“等等!你的灵力光怎么变黑了?”
白玄夕充耳不闻:“我的两位师父各自擅长不同的技术,斩风教会我召唤灵器、一些格斗技巧和常见兵器的使用方法,而吉诺则是灵力高强的御术大师,尤其擅长编织幻象结界……”
“你在来安城的路上发生了什么,还是在地下室遇到了什么?别蒙我了,这种黑色的灵力光绝对不正常吧!”
“哦,对了,斩风身为龙怪,龙瞳天生能制造类似梦境的虚拟干涉幻象,所以我的幻象咒术启蒙,大抵也是来自于他们。”
“我知道现在要彻底消灭一只恶灵,除了我的灵力能净化它们之外,就只有和它们同质的漆黑灵力能做到了!夕,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你就别再蒙我了好不好?到底发生了什么,你那个恶灵化的右臂呢?”
也许是欧阳吉爆发的语气过于强烈,也许是白玄夕无法忍受她湿润眼神三分恼怒三分焦急四分哀求的逼视,下一秒湛蓝卷着漆黑遁去,白玄夕陷入沉默。
“……欧阳,”半晌,她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像下定了决心,再抬首微微带笑的表情也显得冷静中透着释然,“如你所见,我已经接受了他的契约,成为修罗了。”
欧阳吉直愣愣地凝望了片刻,无声地倒抽一口凉气,转而像是失落了什么东西,低下头,无处安放的右手在地上胡乱摸索一阵,将抓痕留在满是尘埃的台阶上:“这样么……那怎么办?”
她这回话音很小,和刚才憋红了脸颊的喊声简直不像一个人发出来的,尾音镶着颤抖,更不知道是在向谁问的这“怎么办”,无助而迷茫得像个出去春游,忽然惊觉跟丢了大部队的孩子。
虽然她也没有指明“怎么办”针对于什么,白玄夕垂着眼帘,不动声色地扣住了来回磨爪子般抓弄着阶上尘土的素手:“别乱摸了,脏。”
“可是、可是,手已经弄脏了,还能怎么办?”欧阳吉吸了吸鼻子,停住了被那只手指修长的左手压住的手,抬起眼来,红着眼眶展出一个不大利索的笑容,“不管摸到哪里、脏不脏,都不重要了,不是吗?”
说罢推开白玄夕的手掌,从地上收腿起身。
这一刻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白玄夕的灵力光还没有完全被漆黑侵染,但大抵与当初对上过的犬妖黄决情况相似,只是杀戮冲动或许还未苏醒。又或许已经有了邪恶的念头,只是最后对自己这个“朋友”仁至义尽。
目光遥遥投放到钢铁做的巨大拦网上,欧阳吉有一瞬恍惚:拥有这样强大、超乎想象的力量的炼金君主也成了“破坏神”的附庸,那未来……天啊,凡生要到哪里去找未来?
出神间右手忽被轻轻拉过,有温热的气息吹去指残挂在腹侧的泥沙,一个几乎没有热度的亲吻碰在指尖。低头,原来白玄夕半跪在她面前,浅浅地吻过她的指尖,就直起了腰板,仰起脸来,目光平静克制、而灼热依稀可见地望着她。
“没关系,我不介意,就算手脏了,也总有别的地方不会脏。”她的语调平静却坚定,“欧阳,我说过不会伤害你,以前是,现在也是,你还愿意相信我吗?”
欧阳吉呆愣片刻,旋即不知是羞恼还是什么,赶忙抽回手来,却突然灵光一闪,微微蹙眉:“等一等,我记得你好像才说过,君主之间应该是同级关系,‘原则上不能相互订立契约’,这个‘原则上’是指什么?为什么你——”
仿佛是一直在等她问出这一句来,白玄夕呼出一口气,浅浅淡淡的微笑显出难得的轻松,立马接道:“因为,就像你们称之为‘破坏神’的那一位已不完全是大地君主,严格来说,我也不是真正的炼金君主。”
“啊?……哈哈,果然是这样,到头来,我还是没能搞清楚你确切的身份呀。不过说实在的,这几次被忽悠下来,我都觉得你可能根本就没有一个确定的种族或者身份……呃!”
这一点真相,欧阳吉也几乎在同时暗自猜到,但猜不中的却是突如其来的寒芒,雪崩一般的命运。那锋锐的微光将黑夜也划开,穿过层层雨帘不仅没有受到阻碍,反而从远远望去针似的大小,不断将附落在其上的雨水凝结一起,最终斜刺而下穿透躯体之时已成三支直径有小腿粗的粗长棱锥。
在遥遥看到飞来暗器的刹那欧阳吉眼疾手快,将白玄夕拥住翻身调转了个位置,将她往墙边推。
三根冰棱就在这时将人类姑娘,即使是人类里体格还算坚韧的Alpha,切豆腐似的洞穿。右腿、胸腹、咽喉,鲜血喷溅而出,粘腻的水声汇进了滂沱暴雨的大合唱。
就连最后卡在喉头的话也发不出音,只留下一个无声的口型。
夕……
我不在乎你到底是什么,人类、狐妖、魔族混血、妖君、神灵或是修罗……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可惜这个心声已说不出来了。
意识涣散之前的最后一幕,是白玄夕睁开了左眼,血泪中浸润着极致璀璨的繁花星河。
“提问,假设现在我要与你下一盘棋,我们会如何保证自己绝对不输?”
男人似的幻影手撑着下巴,翘着腿,好整以暇地望着棋盘的另一边。
那时,坐在对面的女人被砍断了一只手臂,失去了一只眼睛,蒙住的双眼看不到棋盘上零落的棋子。
男人等了数秒,白发的女人并不答,他便大笑起来,一如既往的狂妄而爽朗,好像万事万物都没有能够妨碍他的高涨情绪的。
“很简单。懦弱如你会不断悔棋,而我则会掀翻整个棋盘。”
黑蛇的信子一舔,就将桌面连带着棋局“哗啦”翻倒在地。
“你不用找借口反驳我什么,你的懦弱并非无可救药的缺点,相反,这才是你真正的力量。”
第35章 心鼎5
“遇到困难你就喜欢把自己藏起来,但光是躲起来有什么用?只要根本问题一天没有解决,你一出去他们就还会欺负你。”
封闭的房间说小不小,却被堆叠得横七竖八靠墙放置的体操垫、放得东倒西歪的架子球网和散落在铁车筐外的篮球排球挤得空间不大。室内幽暗,现下关着门,只有左面的墙上开了一方长年露着一指宽缝隙的小窗,夕阳余晖得以从这里施舍一道长方的金光进来。
正好笼着抱膝蜷在一张垫子上的黑发女孩,阳光照得她既是这间屋子里唯一被光明拥抱的存在,也是唯一被框进一个小方格里的人。
女孩的辫子扎得很低很松,发丝和短袖校服那被扯掉了一颗扣子的衣领一样凌乱,这会儿抬头瞄了一眼静静立在垫子旁边、半隐在黑暗中墙角边的高挑女人,不出意料灰暗双眸与一对闪耀却无神的妖冶眼瞳对上,便无趣地回过头来,重新把下巴搁在膝盖上。
“才不是躲起来呢,我是在等她来;昨天我们约好了放学在器材室见,你怎么连这个都不记得了?”女孩撇撇嘴,语气似埋怨嗔怪,嘴角却掩饰不住勾起,“龙璘,你是不是嫉妒她了,要是你早点和我说话,你就是我的第一个朋友了,不过现在她才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话语间不觉带了丝丝炫耀和挑衅,说完,女孩没忍住又抬起左脸颊下还留着红印子的脸,往角落里层层跨栏架的后边望了一眼。
那妖女样貌似不超过三十岁的少妇,略施粉黛,身段婀娜,媚色天成。她朱唇娇艳欲滴,黑发如瀑,却在及腰发尾渐变为雪一样的白,为一袭古雅而艳丽的红袍更添一圈奇异的亮色。此刻她微眯金灿灿的莲花状双瞳,唇角勾着似笑非笑的恬淡表情,静静立在原地,宽大的衣袖笼着不示人的双手,像一个训练有素、静候主人发号施令的忠诚家仆。
女孩盯了她一会儿,后者没有任何反应,连眼睛是否眨过也很可疑,不禁觉得无聊,就叹了口气从投射在一片昏暗中亮得虚幻的光芒中站起身来,扯下束起发丝的橡皮筋,姑且叼住,双手配合简单地梳理头发,给自己重新绑了个看着精神些的高马尾。
“呿,幼稚小鬼。”
女孩绑好了辫子的手顿了一下,放下,又笑又气地回身去挑衅那美妇:“哼,我就知道你是嫉妒欧阳,不过没关系,你永远是我‘心里’的第一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