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欧阳吉动了动嘴角,却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犹豫一下,快速道,“白玄莫已经在安城市区到处埋了阵法,将它改造成了一座巨大的‘死阵’迷宫,吸引了很多狂化的恶灵,我不了解‘死阵’的运作,但看他的态度,他是铁了心要把你困死在这里。那个,你……知道他为什么仇视你吗?”
话音一落,又觉得这种转移话题的说法也很奇怪,尴尬病患者立马后悔了。
白玄夕微乎其微地蹙了一下眉:“他很早就不待见我了。记得少时随师父斩风在白目山修行,他也是出入山间的常客,对谁表现得都很和善,但我那时就感到他对我的态度很奇怪,有时是太热情了,有时又冷漠至极。后来……出了一些事,我无处可去,加入白玄一族做了刺客,才发现他也是白玄家的成员。不过,在白玄家我们也没什么交集,他以铸剑师的身份参与很多地下买卖,搜集和传递消息,我从来是独来独往奉命行事。”
“独来独往的刺客……”
欧阳吉消化着这个信息量,半蹲半跪在她身前的白玄夕唇线瞬间绷成一字形,垂下眉眼:“你怕么?我是杀过很多人。白玄家自诩维护世间两界秩序,是个松散而庞大的秘密团体,得姓‘白玄’入了‘宗家’这个团体核心的,都是各个领域的才士;我什么都不会,除了杀人,他们便派我去铲除对两界秩序有所危害,或是触及到了本不该触及的白玄家机密的各界要员。”
“怪不得后来白玄家还派你去刺杀‘破坏神’。”欧阳吉觉察到对方的紧张,一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面握住她的左手,俏皮地笑笑,“不是很酷么?独行侠一样的超级杀手,以前我看小说可喜欢看这种故事,外国好多影片都喜欢演这种超级英雄呢。”
山中土匪落难当了某机密组织的刺客,这刺客其实是位神灵,听来未免太像逆袭爽文主角的设定。欧阳吉眨巴了两下眼睛,表情奇妙得难以言喻,白玄夕的经历听起来太过波折和传奇,引得她这个三流故事迷心痒痒,恨不得忘了现在所处险境,找家茶楼坐下,让对方慢慢把与自己相遇前的传奇身世一一道来。
同时另一方面,这些对于过去都泡在稳定社会读书工作的人类姑娘来说,过于奇幻意想不到的经历,也让她更认清了自己和白玄夕之间,若不是有这场突如其来的末世灾厄,或许根本不会再有交集的现实。
又或者换个说法,恰恰是白玄夕被组织派去刺杀“破坏神”,失败出逃到某座山下还正巧碰到情期,她欧阳吉随别人一起逃到桐县某座山间避难,而她一个年轻人又恰好还有那么点促人多管闲事的良善之心,她们才因此相遇相识。
细细想来,欧阳吉也不禁暗自慨叹:或许真有点命运的安排在呢。
她正心里感慨时,白玄夕目光动摇,突然欺身靠近,唬得欧阳吉冷不防肩膀一抖,忙往门框边缩。
有一瞬间几乎要落在脸颊上的吻扑了空,反射弧长度略不对等的两人俱是一愣,错开眼神。
夕她,刚才是要亲我?
欧阳吉呆了呆,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暗自雀跃地偷瞄手撑在自己身边,僵在面前的对方。另外还有些懊恼和嗔怪,自己为什么要像小学生上课走神被老师逮到了似的,躲得那么急?
不过,原本还担心着对方的心理状况,但现在看她反而好像更多了分活力,真是太好了。
“对不起,欧阳。冒犯了。”白玄夕微微垂眸,低道。
欧阳吉现在见她反而更像个做错事被大人抓现行了的孩子,不觉笑了一声,之前还觉得尴尬而难以启齿的内容也轻易就随调侃脱口而出:“不是说了,你不用跟我道歉什么。你可是我上辈子豁出命也没追到的心上人啊,哪至于这么卑微。”
“……什么?”白玄夕果然被这话说得一怔,沉默片刻,一头雾水地抬眼。
这表情和问话与之前如出一辙,再放送。欧阳吉忍俊不禁,捂嘴轻笑起来。
“白玄莫恨你是因为你上辈子的那位炼金君主是他的情敌,勾走了他恋慕着的巫女的心。虽然不清楚原因,但说不定你上辈子确实混蛋,把喜欢着她的巫女给烧死了。白玄莫因此一心报复炼金君主,结果报复到了你身上,好巧不巧我就是那位巫女的转世,所以他对我网开一面。”
好不容易压下笑意一脸严肃地说完,对看过无数肥皂剧狗血小说的欧阳吉来说,这三角恋概括起来惨是真惨,狗血也是真狗血,因而虽不大符合时宜,她一时又没忍住哈哈笑出了声,毫无在说自己上辈子虐恋悲剧的自觉。
而白玄夕也跟着一道弯了嘴角柔和了眉眼:“原来如此,那我们还挺有缘。”
有人一起陪着笑,笑声好像比平时更加愉悦。看着对方难得的莞尔,欧阳吉敛住笑声,心念一动,凑身抱住她的腰将下巴贴到她清晰的锁骨上侧,轻笑道:“是孽缘。”
她一系列举动行云流水,无比自然,就这么蒙混了一个怀抱。
前世今生,童年时也曾有过那一面之缘;天大地大,身逢末世却再次邂逅,世上竟真有这样的巧合。
在感到幸运和巧妙的同时,欧阳吉的眼底也不禁黯然。白玄莫提醒过她,君主魂契自然会让订契者对君主自身产生依恋之情……而这些巧合的存在也过于巧合,令她难免不多想,自己究竟是真的喜欢白玄夕这个人,还是说就连这份渐渐灼热但终究还是雾里看花的感情,到头来也只是什么“命运的安排”、君主魂契这种不可抗外因所致的幻觉。
与思慕的对象也是自知不可奢求之人肌肤相贴,白玄夕笑意微滞,但也没有要躲避或是推开人类姑娘的意思。顿了顿,转而铜手扶上她的背脊,左手则抚在她的头侧,轻轻拨弄下被雨水沾湿而粘在一起,还翘得突兀的一段发丝。又在确信对方看不到的视角,露出了更加柔软的表情,也因某种微妙却不可忽视的情绪而咬住了唇角。
“啊,对了,因为我上辈子和炼金君主订过魂契,这辈子其实也继承到了巫女的权能。”欧阳吉忽然想起来,自己的特殊力量大概是最重磅的收获了,“夕,我的灵力能净化恶灵、彻底将它们消灭!一开始我还不明白,以为是白玄莫给的破魔弓的力量,现在才知道那把弓是两百年前巫女的武器,而真正特殊的力量源泉就是我自己。”
白玄夕默然,下一刻与她分开,这个短短的拥抱仿佛仅仅是顺应刚才气氛的自然产物,而后望着她勾了勾唇:“果然净化恶灵是你的权能,其实我在对峙犬妖修罗的那个时候就怀疑了。”
欧阳吉盯了她两秒:“哎?那你干嘛瞒着我不说,要是早知道我有这种作弊器一样的能力——可惜你没看到,像刚才我一下子点燃十几张风符,扔恶灵堆里清场那叫一个痛快——这一路上你不就不用那么累了,我们还能走得更放心呢!”
作势恨铁不成钢地拍了她的手一下:“有这能力在手,我岂不是连恶灵修罗都不用怕了?唉,要是我更早遇到你,陪你一起去刺杀‘破坏神’,会不会运气好一点就成功了呢?”
说起那个漆黑的幻影,白玄夕肉眼可见地双肩颤了一下,淡淡的笑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杀不死他的。”
欧阳吉沉默一秒,舒缓尴尬地打个哈哈:“开个玩笑。我也知道‘破坏神’那么厉害,就凭两个人要杀他当然是很难的啊。”
但白玄夕摇摇头,纤长的睫毛如蝶翼颤动,嘴角似笑非笑地弯了弯,动动喉头,哑着嗓子低低开口,仿佛在说一个秘密:“你没理解我的意思:一个真正的神,是不可能被我们这种肉眼凡胎的低位生灵杀死的。”
“但你是和他同级的‘君主’,你可以杀他啊?难道不是么……”正说着,欧阳吉不觉瞪圆了双眼,如被敲了记闷棍,呆住了。
白玄夕摊开的掌心,熟悉的湛蓝流光之中夹杂了点点不协调的黑色碎屑闪现,凝作一把手臂长的直刀,光泽比先前所见更加黯淡。
她仿佛没有察觉到其中异样地自径介绍道:“欧阳,这是我的灵器,横刀太殇,你之前已经见过它了,不过作为我的‘老战友’,也是师父传授我灵力御术的证明,我想更正式地向你介绍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