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我们侍奉神主大人,就已经很幸福了……啊,您才是呢,难道离开我们的神、我们的主人,您就幸福了、能得到什么了吗?”
开什么玩笑。
“至少比他在要好,不是吗?”
修罗忽然含着哭腔地,咯咯地笑起来:“您是认真地如是说吗?若是没有神主大人,幸福才要去幻象中寻找呢!”
开什么玩笑。
白玄夕觉得他已经被洗脑到疯魔,不可理喻:“那家伙,难道不是只会带来死亡和恐惧吗?”
“正是如此、正是如此……所以投靠神主大人的我们,都是同类啊!”“魔术师”忽然激动起来,笑声从喉咙里干涩地滚落下来,每一个音节都如重锤敲击在白玄夕的心上,“我们是求死而畏死之人,只有神主大人带给我们希望。否则,您又是为什么会将幻象与幸福扯上联系呢?”
脑海中一瞬划过了某个复杂的咒术法阵。
“……不,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是说你!”
修罗的嗤笑声越发夸张:“果真如此么?那您又是为什么懂得如此丰富的幻象知识,向往幸福的人,难道不是您么?”
魔族男性Alpha高挑的身影划过脑海,妖族女皇亲善的笑颜一闪而过。
“不,我小时候学习幻象咒术只是为了……”
贫瘠的大地上游荡着的各种妖怪平民,褴褛的衣衫和呆滞麻木的眼神,分明同是沦为华服大妖贵族的奴隶,却依旧为了不属于自己的面包,把仅仅是长着和自己不同形状的耳朵的同胞抄砖头乱揍。
魔族的导师和妖怪的前辈却就那样牵着明明不属于他们任何一边的自己,从那些只是凭着外貌划分了小圈子的暴民间走过。
“……想要让大家看到变得幸福的希望。”
白玄夕一瞬间流露出迷茫的神情。
是啊,只是那样而已,一个孩童的,天真到可笑的愿望而已。
梦的尽头,迎来的却是火光。
滔天的烈火。烧灼大地的火焰,残酷无情的火焰,烧尽了她一切的火焰。
漆黑的焦土间,只留下死亡的阴影。
那些焦尸高大的身躯层层叠叠,好像来自遥远的天空之上,嵌在乌云里一般遮蔽了所有的阳光,俯瞰着她说他们爱她。她吐了。
满目焦土中,一根枯枝断裂,轻轻掉落在了她的头上。
修罗的身影与那时所见到的漆黑的影子重叠,怀着深沉的仁慈与悲悯,叹息道:“让我见证你最深的恐惧。”
“欢迎来到真正的‘乐园’。”
巨大的,长如公路支柱的枯瘦的指节从空中缓缓降下,用指腹小心地拈上了白玄夕的右臂,刚刚还狂舞乱挥的黑爪子转眼就如断电的玩具,轻易地“咔”一下,就被摘了下来。
然后是头颅,轻易地被巨大的食指与拇指拈着,从脆弱的颈项上提离了身躯。
……
“无论发生什么,不要抬头,不要看。我一定会保护你的,欧阳。”
但欧阳吉只隐隐约约间,听到一阵一阵的惨叫和恸哭。
外表看起来是个男人的幽灵坐在茶座上,悠然自得地摆弄着小圆桌上的棋局。
“嗯?不不,你误会了。”男人抓起刚刚被自己的黑棋占了位置的一枚白棋子,放在手里饶有兴趣地把玩着,“我很喜欢她,现在依然喜欢。”
将白子在手里颠来倒去地玩弄一番,忽然他张开了嘴,嘴根夸张地后咧到了耳根,露出满口利齿,将白子提起扔进了嘴中。
一口吃掉了棋子,这个怪物却恢复了人模人样的斯文面貌,身子往椅背一靠,下巴一仰,促对方继续下棋。
“对,当然,是对有趣玩具的喜欢。”
他睨着棋盘上一枚白骑士落在自己的黑将军紧邻的一格处,不禁笑了。
“你知道我很喜欢毁灭一些……其实并不牢靠却自以为坚固的东西。”
“比如呢,说是失败的‘英雄’,其实就是个白痴的家伙。”
作者有话要说:
惨 夕小姐 惨 真-送人头的屑x
1、概括一下安城篇剧情:
截至这章的小天使:你打怪吧,我有什么帮的上忙的吗? 夕小姐:没事你不添乱就行,我都搞得定。
下章开始的小天使:……我有帮上忙吗? 夕小姐:(自闭中,勿cue)
2、下章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过审。总之先鸽了ORZ
第21章 乐园地狱
有什么是固定不变的永恒之物?
对37岁的上班族李孺,那是他的女儿。
最初,在可爱的女儿呱呱坠地,他搂着爱妻而爱妻怀抱着幼小无知的婴孩喂奶时,他大约是无比幸福过的。
但那段时光,不久便湮没在了无休止的送女儿上各处补习班的车程上、无休止的加班压力中,以及和后来叛逆的女儿、嫌弃自己无能拮据的妻子无休止的争吵里。
这是怎样烦琐疲惫的生活啊?现在李孺也正开着这辆跟了自己十年的轿车,载着后座上的一沓文件和副驾驶上穿着中学制服的女儿前去补习。
年岁久了,他年轻时重金买下的时髦车辆也在同事们的豪车间毫不起眼,还多添了不管怎么花钱保养修缮,车轴间也总挥之不去的粗重轰鸣,不是没想过卖了旧车换新车,只是这不随物价升的积蓄既要还房贷,又瓜分给了那些无底洞般的补习班,实在无力多负担什么。他乜斜了一眼窗外,驾驶座侧的玻璃窗被小区里没教养的熊孩子拿了石头砸出了个细蛛网似的裂痕。心痛地算着换车窗又要枉花多少钱,他气得破口大骂小区里租住的愚蠢穷鬼,他们竟见识短浅到对教养孩子一无所知,怕也没有钱让那些熊孩子像自己的女儿在相同的年纪就日日苦练钢琴,也不知要把孩子早早送去数学、外语、机械物理的兴趣班……却当然要顾及为女儿以身作则,生生把粗口吃下后半段去。
窗外乌云压城,天空低垂得像一艘就要撞上地面的舰艇。阴风讥笑似的,不怀好意地拍打着车窗,像为不入流皮包公司推销假货的推销员。大雨将至。
他关照女儿记得在包里带好伞,却反被女儿皮笑肉不笑、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这一眼和他那感情已经淡得快要形同陌路的妻子细数他多不争气,说邻居家谁谁年纪轻轻就上位做了经理时看他的眼神有八成相似,激得他无地自容又怒不可遏。他生气地在路口红灯前停下,一拍方向盘,粗着脖子扯着嗓子骂这白眼狼,一一跟她算自己的苦劳。
从婴孩时代要给孩子买进口最好的奶粉,到幼儿园时就急匆匆赶着潮流让女儿学琴棋书画,再到进入小学意味着成绩竞赛的正式开始,主课副课的补习班一个不落;他们做父母的又如何找了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关系把女孩送入市重点里末流的中学,“宁做凤尾不做鸡头”……万幸的是青春期分化,女儿和父母一样是不上不下的Beta,省了每月准备抑制剂的麻烦和金钱;万恶的是先天比不过Alpha的入职优势,大家都说Beta就更该讲后天培养竞争力,夫妻俩把全市区的补习班都摸了个门清。
他红着眼睛吼道我这辈子不求别的,只要女儿出息就好,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什么你就是不懂。女儿却也顶着双红眼睛,冷笑着重复,要是你的女儿配不上你做的一切呢?
红灯诡异地闪烁明灭两下,信号灯灭了片刻,绿灯才不情愿地亮起。李孺烦躁地骂这胡思乱想的孩子,叫她不要乱说不懂事的话。急急忙忙地踩下油门,赶着送孩子去快要到上课时间的补习班。
“咻——砰!”
撞人啦,撞人啦。躲藏在风声里的黑影们窃窃私语。
车身猛地震动,李孺吓得心脏快从嗓子里跳出来,浑浑噩噩地开门下车。
鲜血从车轮和看不见尽头的马路间流淌到他的脚下,将他包围其间。那是眼熟的校服裙装和少女柔软的长发,正如石蒜花般枯败着盛开在血泊里。即使看不清那支离破碎的面容,这个胆怯又脆弱的男人终于再也忍不住地用沾染了死者鲜血的双手扼住了自己不断发出惨叫的喉咙。
这是末世,这是在末世啊!
他意识模糊,终于想起自己那可怜而驽钝的女儿甚至死在末世之前,尽管地点不同,悲惨的死状却别无二致。
死在最美好也是最痛苦年华的女孩,她的死法也是如此华丽而悲惨。仿佛一只被折断羽翼无法飞翔的鸟儿,在盲目地逃往自己所向往而畏惧的天空时不可避免地坠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