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又有尚宫局女官前来致问设宴地点,皇后竟说设在兰林配殿。荃兰不解,道:“兰林殿中的人不是殿下所不愿看见的吗?”
皇后会心,道:“折磨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要让她如同困兽还听尽风声。”
那头汉王府的韩侧嫔被女官们教训的服服帖帖,汉王妃也对皇后感恩喜气洋洋准备三日后入宫赴宴。这次,京城里稍有些排场的大户嫡妻都长了面子,都恨不得将郭皇后立个牌匾供起来。
兰林殿最是水木之栖,这深秋时节就数此处菊花最娇艳多姿。
这三日外头为了预备宴会吵闹个不停,刘英困于殿内不得全视,只知皇后要来心下便怒火中烧。心想与其死于残冬不如杀了皇后陪葬,自己无牵无挂也无所顾忌。
这日,漫花飘香,雏菊盛放,真真是有武皇洛阳召临牡丹之气派。宫帏扯帐,瓜果飘香。玉盘金盏,宫妇泱泱。
众人随皇后谈天说笑不亦乐乎,皇后首位,汉王妃,司马夫人分坐左右。
刘英私逃后殿,乔装成宫婢端着银盘袖藏匕首刚入侧宫门。离皇后仅三十步远,院中数十人女官宦臣皆未察觉。
就此千钧一发之际,陆掌器突现拉住了她,生扯出院。树黄未落,枝叶将二人的动作瞒得天衣无缝。
“娘娘疯了?!”陆羊子甚为震惊,左顾右盼。
刘英松懈,扔了匕首漠漠吐字:“我身家一人,无牵无挂又有何可惧?那贱妇害我不浅,死有余辜。”
陆氏冷笑讽刺:“娘娘手段好高明啊,你纵使不顾惜自己。那你可知,如若皇后死了,今日在场的所有女官婢子便都活不成了!”
刘英诧异这才明白,自己一时错念,竟差点害死这么多无辜的人。陆掌器立马捡起匕首掩于袖中从容离开,刘英只得速返回后殿。事罢安欢李怡得知后更是吓的魂不附体,李怡儿更是怨怼刘英。
此刻兰林殿欢声绵绵,另一边德妃在宫中怨声载道。
“给本宫紧闭宫窗!皇后这是在打本宫的脸呢!”德妃边说边拿起一个花瓶就砸下去,宫婢四散,皇二子只有四岁在一旁看着吓得哭了起来。
德妃不顾怜惜,捏住皇二子肩膀,眼神凶恶,可皇子越发放声哭了。
“显容,堵住他的嘴!”德妃怒道,显容有些不忍,行为拖延。
“快点!磨蹭什么,没得叫别人听见,以为本宫苛责了他。”皇二子竞平幼小稚嫩被堵得气闷口涨,脸色发紫无力再哭。
德妃这才送开竞平的嘴,皇子也无力昏沉睡去。萧德妃竟还甚为满意,告诉显容:“日后他若再哭闹,便还用这个法子。”
命妇之宴过后,萧德妃也失去了往日的那般排场,后宫权利的角逐重回皇后与太后之间。
只有一桩喜事,便是吕才人初夜那日便珠胎暗结,细算也有两三个月了,现下已进位美人。杨婕妤倒很失意,不觉恩宠不如吕氏只迟迟未果。
寒冬复来,银雪覆满宫城,这几日刘英每每夜半冻得腿寒。李怡儿一日突然被调去了尚宫局,据安欢说她早先便筹谋了许久买了个女史做。那兰林殿便只剩安欢一人伺候,重活多了刘英也得做起来。
又是瑞雪一场,建云殿暖室吐香,寒梅一夜尽数开放,仿佛在预兆着什么。
到了晌午,皇帝陪太后在慈宁殿赏雪,杨婕妤贴身婢女甘棠来请,说是婕妤有喜了又说漪兰殿红梅报喜请太后皇上移驾过去。皇帝高兴当即封了杨氏为贵仪,位同昭仪。
刘英今日兴起,恰巧这几日天气寒冷看守的人也躲懒去了,不顾安欢阻拦独自走出。飘雪絮絮,刘英冬装踏雪,瘦弱之中颇显英姿。
刚过建云殿,皇帝太后一行便折了过来。寒风白雪之中,刘英白披斜飘不顾风雪巍巍于宫墙之下,竟有勇往直前的笃定。皇帝看见刘氏背影顿首凝望,心中却有不忍。
☆、背主
刘英轻于雪上,鞋袜尽湿也未知觉。
这些日子以来看尽了世态炎凉,人心叵测。就连自己终生托付之人也对他不闻不问,弃如敝履。
心情郁结反倒不觉风寒雪畏,不知行到何处,宫门高大,内院宽阔。只是败瓦损墙诉说着凄凉,残有的未尽朱漆彰显着往日的辉煌。泛着青光的琉璃瓦在这冰雪天地分外惹眼。
宫中尚无看守,院中上百株桂花树迎着风雪。刘英踏入,不知是何处。
却见一宫殿角落有两个婆子在避风躲懒,见刘英过来也不知是何人立马指着过来怒道:“你谁啊你?竟敢私闯禁地!”
刘英道自己是婕妤。只是那两个老仆一番打量,见她身无仪仗,衣装朴素但却又不似寻常宫女。
由不得她们思忖,刘英便问这是何宫院。婆子只通巴结之道,满忙抢着说:“回娘娘,此处是桂宫。”
“是先帝陛下为司马贵妃打理出来的花园,后来太后便将此处封了起来,如今关押着被废弃的嫔妃歌姬。”
“如今只我等二人看守。”
刘英听罢明了,自顾自的走去,那二人畏寒便冷哼一声去了。
行至内院,数阁尽封,里面都住着前朝遗妃。她们有的人是不为太后所喜,有的是与贵妃结党抗衡过太后。
此处此时亦是十足十的冷宫。
刘英看着有疯癫的宫人拍打门窗,口中语字难断,更有倒地一旁不知死活无人问津者。
一下子,思绪翻涌。她又如同恍恍惚惚回到了一年前,在王府误入梨院见到梨姬……唯一不同的是,那时自己尚且有怜悯梨姬之力,如今才一岁光景却步了梨姬后尘,又有谁来怜悯自己?
今时今日才真真正正明白梨姬那日的那句胡话,才笑自己当时愚蠢。
现下寒气十足,已而夕阳薄暮。刘英回宫,宫路绵绵无尽。
不知是何故,刘英心生倔劲,不愿被风雪击败。来往宫人匆匆,尖酸刻薄的啼笑使刘英如芒刺在背。
宫中之路曲环,可路终究只是路,永远都不会变。除了请君入瓮它无能为力,只要竭尽全力每走完一步,到下一个路口便可能会出现转机。
回宫后刘英便生了大病,半夜高烧不止。安欢吓得以为主子快要死了,嚎啕大哭了起来,至二日清晨刘英仍气息尚存。
这几日风雪骤停,天气暖和起来。人人都道怪事,钦天监那边都说时测理应是大雪十日有余,怎这最寒时节天气却回升至早春般温暖。
刘英病了七日,全靠自己熬了过去,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起初仍呼吸微弱,又有安欢尽心竭力照顾才得大好。
刘英这日病刚好,便在徐柔葭地帮助下求了太后,说住到太后身边服侍全孝。
太后原本不想留她,可一面徐婕妤说情,又一面听潘尚仪说她大病七日无治而好。又联想到雪停数日,心想既然是天公见怜便收了她只权当添个婢女。
数月以来,刘英很懂得讨太后欢心。
每有闲时便让徐婕妤带些书卷过来,半年已是文采兼得。若碰到皇帝来,太后也是会支开她的。现下也是衣食无忧,觉得徐太后倒没有原先那般可畏,只觉慈善。
日子越来越暖,徐婕妤至始至终都再未承宠。她所居住的敏文殿也成了众人遗忘的所在,就连太后也愈发不顾念了。
自刘英搬到这慈宁殿来之后,安欢便被徐婕妤收留了。这几日,刘英见她们少来走动,便心生古怪。便找内殿服侍的一宫女绿衣盘问,只拉了她到自己房里,又塞了好几块正经包装的绿黏糖糕给她。
刘英问道:“姐姐可知,徐婕妤这些日子怎得不来向太后娘娘请安了?”
绿衣捧着糖糕,随口说道:“徐婕妤那日冲撞了太后……”话音未落,又自以为不妥,她便忙整理整理马上便要出去。刘英心下也猜到了□□分,便不留她,只有些唏嘘。总觉得自己夹在太后和徐柔葭之间,有些为难。
杨还芷月份已经很大了,这日在殿中胎动不安,一个劲的哀嚎,甘棠立马去请太医。又因杨氏心思细密,不愿其他奴婢近身侍候,便日日找了借口遣她们出去。
一时四下都躲懒去了,甘棠心急来不得叫他人去请,自己便亲自跑去了太医院,一时殿中无人。
前后之时,萧德妃宫中的显容过来纳闷无人。不顾杨贵仪在矮榻上大汗淋漓辗转反侧,只说近日陛下册封了一位女官为贵人,特来报喜,说罢讪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