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信任他?”
“我不信任任何人。这是我的天性。不过如果你是想问你是否该信任的他的话……那另当别论。”
赫敏睁大了眼睛,惊讶于德拉科竟愿意“听从她的建议”到这种地步。她从地上爬起来,站到哈利身后,双手抱住他一只胳膊。德拉科目光闪烁地看着她,像在挑衅她敢不敢取笑他。她默不作声,不露声色。现在不是妄加评论的时候。
“怎么个另当别论法?”哈利问。
德拉科咽了咽唾沫,铁灰色的眼睛对上哈利的视线。“老校长一向洞察事物,波特。你觉得他会不知道我的本事?”
哈利顿了一顿。“他有可能知道。”
“他确实知道。我去杀他的那天夜里,他向我展示了一些秘密……”
赫敏不知不觉攥紧了哈利的胳膊。但同时,他们俩都全神贯注地听着德拉科讲述,没有畏缩。
德拉科继续说了下去。“邓布利多那时就已经死了,哈利。或者说,离死不远了。他几个月前摧毁某件东西的时候,它也摧毁了他的身体,但斯内普教授……他还真是有起死回生的本事。我相信不管是你还是班上其他学生都对第一堂魔药课印象深刻。斯内普教授有非凡的感染力……”
“以后再聊你的老情人有多少优点吧,德拉科,”哈利咆哮道,“告诉我你说邓布利多死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意思。邓布利多那时就已经死了,离死不远了——随你怎么说!而斯内普的魔药只是延缓了死亡的到来。你以为他的手为什么治不好?你以为他为什么要在最后那几个月告诉你那么多事情?他知道他要死了,他知道他必须把衣钵交到其他人手上,某个他信任的人,某个会理解他的人。我是不明白他为什么在那么多人里偏偏信任你,但他就是信任你了,鉴于那老头有在关键时刻迎接死亡的勇气,这一点令我敬重——”
“他活着的时候就值得敬重,德拉科,”哈利嘶声道,“特别你更应该敬重他,你这个可怜虫。”
德拉科不为所动。“我是个复杂的人。我看事物的角度和大家不一样,不管邓布利多表面上有多快活讨喜,我都不会轻易受宣传的影响。”
赫敏感觉哈利绷紧了身体,知道他马上就会冲向德拉科。她轻轻拉住哈利的胳膊提醒他镇定。
好好听德拉科要说什么。耐心点。
哈利没有放松下来,不过也没对德拉科有任何突兀之举。“我看不出邓布利多的死怎么能带来优势,德拉科,我不认为他的死有什么好处。我们需要他。我需要他。我——”
“闭嘴吧,波特。我知道你没表面上那么蠢,我知道你这五年来在脑子里把这事琢磨过无数遍了。你觉得邓布利多当时在向斯内普恳求什么?怜悯?你肯定不会相信伟大的阿不思·邓布利多会让自己陷入那样的窘境吧。你还说我失礼呢……邓布利多有成千上万的理由宁愿死在斯内普教授的魔杖之下,却只有一个活着的理由。他的死带来的好处远远大于他活着的理由。”
赫敏听着德拉科的话,心中惊骇与恍然并存。哈利绷着肩膀,目光狂怒中夹杂着悲恸。
赫敏脑中思绪如飞,不情愿地承认德拉科说得颇有几分道理。所有这一切,德拉科对他们说的每一句话,不是德拉科凭一己之力就能想到的。德拉科不会浪费他宝贵的时间深思阿不思·邓布利多的处境。一定有人跟他说过,有人填鸭式地向他灌输了种种细节……和秘密。只有一个人能做到,那就是阿不思·邓布利多,这事实既令人惊叹,又叫人不安。
这属于那种邓布利多不能告诉哈利的秘密。当时还不能说。在哈利的大脑封闭术那样拙劣的时候,还不能说。这样的秘密一旦被伏地魔在哈利脑中窥到就可能意味着许多人的死亡,首当其冲的就是西弗勒斯·斯内普,然后是那些将因为凤凰社失去渗透伏地魔阵营的优势而丧命的人。这是个比魂器更危险的秘密,但邓布利多需要把这秘密说出去,还有比一个近在咫尺的听心者更合适的对象吗?
邓布利多相信德拉科会保守这个秘密。他相信……德拉科不会说出去,当斯内普是他活下去的唯一机会时,他不会说;当这样一个秘密危及他生命安全时,他也不会说。邓布利多,你这智慧的老人啊……
她心中为这一切拍案叫绝。当她告诉德拉科他应该尽一份力帮助哈利的时候,并未想过会涉及到这样一个天大的秘密。她并未想到他会知道如此颠覆性的情报。
“人只需要一个理由就能活下去,德拉科。”哈利嗓音压抑。
德拉科嗤笑一声。“去跟邓布利多说啊。在两者中做出选择的人是他。”
哈利沉默着,拳头紧攥。德拉科怒目而视。
“你想揍我?”德拉科问,“典型的格兰芬多,总是先诉诸暴力而不经大脑。待会儿你就见到斯内普教授了。你肯定不会是浪费时间去跟他交换魔药配方的。今晚我说过的一切你都可以向他求证。问问他那牢不可破的誓言,再问问他邓布利多的事。不过,别告诉他你是从我这儿发现的。我不想让那家伙抓住我的把柄。我告诉你的情报,你想怎么用都行,可别把我扯进去。”
赫敏能从哈利眼里看出来,他不必靠询问斯内普来确认德拉科的话。尽管对德拉科的厌恶之情令哈利心怀疑虑,但今晚,他相信德拉科说的是实话。
“宁愿死在斯内普教授的魔杖之下……”德拉科如是说。邓布利多那时就已经死了,或者说离死不远了,因为就像销毁其他魂器一样,销毁冈特的戒指是要付出代价的。斯内普的魔药延缓了邓布利多的死亡,靠这样,邓布利多才能尽其所能地把打败伏地魔时需要的东西教给哈利。最终,那也让斯内普有机会“证明”自己对伏地魔的忠诚,同时拯救德拉科的性命。称其为“一石二鸟”似乎有些悲惨,但事实就是如此,至于让邓布利多甘愿赴死的其他成千上万的理由?是牺牲。英国,乃至全世界,都因此得救。
其他成千上万的理由……
“你把这件事瞒了几年……”哈利低声说,“本可以早点派上用场的。”
“去你的,波特。别跟我说这种屁话。那时候你会相信我吗?”
哈利没有回答。
德拉科自鸣得意地嗤笑道:“我也这么想。”说完这话,德拉科转身离去。
*
从教堂大门外,哈利能看见墓园的一角,就像他这五年来每次探访时所见的一样,荒凉寂静。他并不经常来访。他会几个月都不怎么想到父母的墓,但在某些日子,比如他父母的生日和周年忌日,他就会带着鲜花到访,总是同样的百合花,一如赫敏几年前为他母亲买的那束。他从不停留超过一个小时,有时候,他会发觉自己站在他们墓前,心中想的却是完全无关的事情。
无论如何,五年来他祭扫过许多坟墓。有太多的人死去,无论原因对错,他们的死造成的影响都渗透进他的情感起伏中。他甚至曾两度造访赫敏父母的坟冢。他也为赫敏的妈妈带去鲜花。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只觉得理所当然。
微朦的月光下,他独自站在那两扇铸铁大门前,夜晚的薄雾在他身旁缭绕。
一盏孤灯照着人行道,哈利也不知道是戈德里克山谷这片区域总是熄灯,还是斯内普一手操纵。
夜算不上很深。戈德里克山谷周边街道上的房子还亮着灯,人声喧哗,但教堂通常在七点稍过关门。而现在时间已近八点半了。
他伸手一推,铁门轻轻荡开。门枢仔细上过油,漆层也不像通常旧化得那么厉害。人行道和通向前门的台阶扫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片落叶和花瓣。
他站在教堂门前,试探着回头看了一眼。视线所及看不见一个傲罗,他也弄不清赫敏和她的影亲具体在什么位置,这让他有种莫名的孤独感。
但他知道大家都在身后看着他。为预防有吸血鬼和狼人出现,赫敏、吕西安和所罗门都来了。剩下的人,傲罗们、沙克尔、莱姆斯、罗恩和唐克斯关注着附近的一切风吹草动,手持魔法仪器侦听着周围的魔法特征值。一旦事态恶化,他们就是后援力量。
哈利安慰自己,他有很好的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