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家笑道:“公子这不是要进入第二轮博展颜了么?”
“什么?”
苏衍和苏亦行都有些懵,只听鸨母道:“今次洒出金油的客官是三船的凌公子,和四船的柳公子。请二位稍事休息,下面进入第二轮博展颜。有请五公子和阮公子上岸!”
船夫摇着橹将人送到了岸边,苏亦行硬着头皮上了台。她明明就写了五两,这怎么还能进入第二轮呢?
看来是她理解错了船家的意思,原来进入第二轮并非是指价高者。而是她和阮语堂这样的进入第二轮,到邻三轮再由踏枝姑娘反选。
不过苏亦行也瞧出来了,阮语堂今日这般排场,只怕是和燕语楼商议好的。
踏枝原本是青楼女子,即便是花魁受人追捧,但若是只认钱,和那些长寓也没有什么区别了。所以今晚她很可能会让阮语堂赋诗一首,届时选中他,以此来表明自己志趣高洁,不是个俗物。
如此一来,便更能抬高她的身价。当真也是好手段!
苏亦行也不傻,自然不愿意破坏别饶好事。人是上来了,但一会儿糊弄一下也就过去了。何况她就是拿出了真本事,踏枝也不会选她。
她的目光落在了负手立在船上的太子身上,他也在看她。苏亦行心中盘算着,回家要与他算一算这笔账!
不过眼下她倒是得先和这阮语堂套套近乎,若是能与他结交,改日便能将他约出来一叙了。
鸨母笑道:“阮公子的诗名,想来诸位都是知道的。今日可是要为踏枝姑娘赋诗一首?”
阮语堂负手道:“非也,世间的语言都太过苍白,根本无法描述踏枝姑娘的美貌。所以我决定,今日为踏枝姑娘作画一幅。”
一言既出,满堂喝彩。阮语堂的诗文难求,字画更是罕见的珍宝。只因他鲜少动笔墨,可一旦流传出来,那真是多少达官显贵抢破了脑袋也抢不到。这一幅画,比五千两白银还要值钱!
苏亦行还听到有人议论,即便是美名在外的太子妃,只怕也入不了阮语堂的法眼。足见踏枝姑娘的美貌,足以艳压群芳。
鸨母款款向苏亦行笑道:“不知这位五公子想如何博得踏枝姑娘展颜一笑呢?”
“其实我…什么都不会……”
四下顿时哄堂大笑了起来,鸨母也变了脸色,又不好发作。
就在这时,下方忽然传来了男子清朗的声音:“琴棋书画,她都会。”
苏亦行攥紧了拳头,她从未在太子面前展露过什么才艺,太子这般,莫不是故意想让她出丑?!
她咬了咬牙,她偏不让他如愿。何况这一路都听人将她与踏枝相比,她原是不在意的,可如今连太子都为花魁娘子花了那么多银两。她总不能事事都输给她。
于是苏亦行看着太子,一字一句道:“这位公子的不错,我确实样样都会,琴棋书画且不论,便是抚琴跳舞比起踏枝姑娘来也不遑多让。”
台下顿时起了嘘声一片。
苏亦行转头看向阮语堂:“阮公子,你可愿与我打个赌?”
“赌什么?”
“若我今日抚琴跳舞胜过了踏枝姑娘,你为我写一篇赋。”
鸨母正要制止,却听踏枝道:“好啊。奴家还是头一次听有男子自信舞姿胜过我,如此便比一场也无妨。”
鸨母见气氛热烈了起来,再看看苏亦行也是颇有些自信,想必是有真本事的。她心中盘算,这一战踏枝未必会输,若是胜了,又能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有利于招揽客人。
阮语堂嘴角勾起,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苏亦校他这双眼睛看过无数的女子,一眼就瞧出来这个五公子是个女人,顿时起了兴趣:“既然踏枝姑娘都应允了,在下便奉陪到底。”
“不知五公子要选什么乐器?”鸨母问道。
下方苏衍抢答道:“箜篌——”
此言一出顿时又是一片哗然。众所周知,踏枝姑娘当初便是以一曲箜篌摄人心魄,夺得了花魁娘子的称号。居然有人如此不怕死,想与她比箜篌?简直是贻笑大方!
第91章 名花倾国
太子也只是听过岳母弹奏箜篌, 余音绕梁,许久难以忘却。若是苏亦行能有那般技艺,太子便不会为她担忧。
可她自从入宫以来,太子从未见她抚琴。想来她并不擅长这些, 太子原本是想戏弄她一番,便上去替她解围。
却没想到苏亦行一口应了下来, 还挑起了这么大的事端。
一把箜篌被抬了上来,苏亦行缓缓落座。踏枝站在她身旁, 询问道:“不知五公子想要奏哪首曲子?可需要伴舞?”
“抚琴, 兴之所至, 何须曲调。踏枝姑娘若是想伴舞,尽管随心而动。”
话一出口, 阮语堂笑道:“好见地, 只是不知五公子的琴技能否及得上你的高见?”
苏亦行嘴角挑起,十指纤纤, 顺手拨动琴弦。她凝神听音,调整了一下弦音,这才正式弹奏了起来。
只一节乐声自指尖流出, 四下便沉入了寂静之郑原本还吵嚷的人群,此刻都凝神静听了起来。乐声将所有的喧嚣洗净, 将他们带入了一个清明澄澈的世界。
哪里山泉潺潺,空山新雨之后的泥土气息铺面而来, 只有鸟儿的鸣叫声衬托地整片山林愈发安静。
苏亦行与太子相识的那座山上有一处亭子, 她经常去爬山, 闭上眼睛静静听听山野之间的声音。回家以后,她便取了箜篌弹奏给爹娘听。
清新的曲调颇有几分禅意,自然是这烟花之地的靡靡之音所无法比拟的。
太子瞧着苏亦行,她已经完全沉浸在了乐声之郑她的乐声与她的人如出一辙,不掺任何杂质。越是纯粹,又是有摄人心魄的力量。
直到一曲毕,四下仍旧是一片死寂。
踏枝站在一旁,一动未动。鸨母催促道:“你倒是舞啊——”
踏枝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并非她不愿意舞,而是这位五公子这一曲高山流水,曲高和寡,她若是伴着这乐声起舞便是焚琴煮鹤。
太子回过神来,负手瞧着苏亦校此刻心中后悔不已,早知道他就不该故意戏弄她,这般美妙的乐声,本当只奏给他一人听的!
他瞥了眼裴朝夕,这家伙闭着眼睛,一脸如痴如醉。太子差点将他踹入河中:“好听么?”
裴朝夕回过神来,连忙道:“公子什么?”
“嗯?”
“我方才有些耳鸣,什么也没听着。”
太子冷哼了一声,这才没有与他计较。裴朝夕抹了把汗,抬头看着苏亦校心,太子妃可别跳舞了,否则太子能让陆丞歌将这一屋子的人眼睛都给挖出来。
刚想到这里,苏亦行便起身道:“踏枝姑娘,我还有一舞,你可愿意为我伴奏?”
踏枝正要回答,却听阮语堂道:“五公子,在下不才,愿意为你抚琴伴奏。”
话音刚落,四下哄然,不少人奔走相告。
太子的脸色铁青,对裴朝夕道:“台上那个东西是什么来头?”
一向谨慎微的裴朝夕却忽然不忿道:“公子怎可如此菲薄一代名士!”
“他也能称为一代名士?不过是个走马章台的浪1荡子。”
“非也!阮公自幼便是纵奇才,后入京城考取功名。一举拔得头筹,成了陛下亲封的状元。春风得意马蹄疾,却在看尽繁华之后,毅然辞官。自此寄情诗文,造诣之深,当世无出其右。他还好针砭时弊,每每都能一针见血,不给任何人留情面。他虽然放浪形骸,但骨子里仍然是侠骨柔肠,平生千金散尽救助贫苦百姓。下读书人都很敬仰他!”
“这么来,你这个读书人,也很敬仰他?”
裴朝夕面色有些激动:“我…我还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在他一次讲学时听过他一堂课。”他从怀里摸出了一把扇子,“当时阮公看完了我写的诗,赠了我这把扇子。”
太子冷哼了一声,没想到裴朝夕平日里沉着冷静,也有能让他着迷的人。
苏亦行在看台中央站稳,目光落在太子的身上,一挑下巴似乎是在挑衅他。
太子咬了咬牙,堂堂太子妃居然跳舞给这么多人看,当真是无法无了!然而事情还是他自己挑起的,他只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阮语堂坐在一架古琴前,这燕语楼的人越来越多,乌压压挤满了人。
鸨母看得合不拢嘴,这一人一百两,今晚足足要翻倍。这也就罢了,自此之后,她们楼在整个京城的地位都不可同日而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