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的笑声有几分歇斯底里。“你他妈最好说话算话,”他说。
汉尼拔捧住他的脸,拇指划过他的伤疤,然后转身走向车子,在威尔能开口之前直接发动离开。
狗狗们呜咽着,环绕在他周围,用他们的鼻尖使劲蹭他的手。“好啦,”威尔对他们说,“我知道啦。”
再对汉尼拔担心下去他一定不免失神,于是他选择为狗狗们操心去。他无法忍受丢掉他们中的任何一只,这样他就别无选择。威尔将他们召集回旅行车,开车前往圣地亚哥。经过了两天的行程后威尔已经严重睡眠不足,间或出现狂躁与疲惫的症状。他在休息站偶尔打个盹,吃掉了汉尼拔包起来的最后几份食物,然后就靠加油站贩售的能量饮料过活,还有走味的咖啡,以及任何含有糖分的食物。
圣伊西德罗入境口岸※2是世界上最繁忙的过境处。他排在成千辆车中间。从多年的执法生涯之中威尔学到一件事情:躲在大城市里比在乡下要容易许多。城市中没人会记得陌生人的脸庞,因为大家谁都是外来客。计划很简单:胡说八道蒙混过关,如果不奏效的话,那就装傻。“对不起长官,我不知道宠物需要通行证,那可真是太滑稽了。抱歉浪费你的时间。”然后回到圣地亚哥想想其他办法。
威尔忍不住双手颤抖,磨牙磨到腮帮子发痛。他觉得自己蓬头垢面、形迹可疑。他在一家快餐店停了车,换上一件干净T恤,在外面再套了一件领尖钉有钮扣的衬衫,领口稍微拉松了一点。他将头发全都顺到脑后,但看起来还是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
威尔找到最近的药店买了瓶遮瑕膏掩饰住黑眼圈。他将放倒的后座竖起来,让狗狗们蜷缩在车后座的脚坑里,比较小的几只就挤在后边的行李中间。无论怎么说这样都算不得藏匿,不过确实不那么引人注意了。
花了半个小时队伍才排到他面前。威尔心跳如擂鼓。他向边检人员递过护照,对方看着他,又看看护照,又看了看他。
“你去墨西哥旅行的目的是什么?”守卫问道。这是繁忙的一天。其实每天都忙忙碌碌的,他一点也不在意一个美国白人为什么要去墨西哥旅游。
“我得要休个假,”威尔用吐词不清的中西部口音说道,指了指自己的脸,"终于痊愈了,总得晒晒太阳。"车后的狗狗们一声不响地卧着,静默无声。他的伤疤吸引了对方全部注意力。威尔尽力不要屏住呼息。他刻意散发出一股闲适的气氛,懒洋洋的,百无聊赖,叫人过目即忘。
“能不能告诉我你的手为什么抖得这么厉害?”守卫继续盘问。
威尔瞥了一眼自己的双手。真的很糟糕。戴上一脸轻蔑,“伊拉克,”他简要地说。
守卫同情地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伙计。谢谢配合。”后面有个白痴在猛按喇叭,他皱起眉头,分散了注意。
“我本打算来海滩上呆上一周,放松一下。喝点龙舌兰酒。”威尔主动转移话题,仿佛不想继续谈论自己的手或者脸。“然而我一点也不了解这该死的地方。这儿就没有不到处都是大学熊孩子们的地方了吗?”
守卫哈哈大笑:“提华纳的海滩上可没有这种地方,特别是在每年这个时候。”
又一阵喇叭。威尔敢打赌有人很快将要经历一场裸体搜身,但对他来说是件好事儿。感谢这个傻瓜以及他的不耐烦,边检官员不打算检查他的后座了,他正打算找出那个摁喇叭的混蛋到底在哪儿。
“行啦,酷哥,玩得开心。”他将护照还给威尔,挥手示意他通过,甚至都没有与他目光相接。
威尔一直开到离边境很远才停下车出来,步履蹒跚地离开路边。他全身都抖得厉害。他双手撑膝弯下腰,但没有什么可以吐的。当稳到能好好站起来不至摔倒的时候,威尔再次为狗狗们放下后座,回到车里。
“我的天哪,”他说着,大声笑出声,“真他妈操蛋。”狗狗们迷惑地看着他,因为呆在车里太久有几分不适。“这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疯狂的事情了,走私犬只,我他妈的在干什么呀?我在监狱里杀过人,但还是比不上这件事情更蠢。”
他将颤抖的双手握住方向盘,开车前往华雷斯城。竟然还有两天的路程,这个念头足以让他想要尖叫出声。
现在,开车并不再足够转移他的注意力了。他只能期待与黑帮的交易进行顺利,因为他不知道如果汉尼拔不在那儿他要怎么办。天,如果汉尼拔真的不在那儿呢!要是出了什么别的问题怎么办?汉尼拔·莱特克也许是个魔鬼,但即使魔鬼的好运也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迟早有一天,它终将耗尽。
第二十七章 完
Chapter End Notes
译注:
※1:Ciudad Juárez,墨西哥北部边境城市,与美国德克萨斯州接壤。贩毒、凶杀、绑架猖獗以及警方的不作为使之成为全球暴力犯罪最为严重的城市,没有之一。
※2:San Ysidro Port of Entry,在美国圣地亚哥与墨西哥的提华纳之间,是世界上最繁忙的边境通道。
第28章
威尔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华雷斯城那家旅馆,有个说英语比威尔说西班牙语更差的家伙给了他一把房间钥匙。他想问问自己是不是先到的人,或者说有没有人已经入住。他尝试过,但很快放弃了,因为他们俩基本上只能互相嗯嗯啊啊比划手势。
房间外并没有其他任何车辆。
威尔咽下不安,打开房门。
看到汉尼拔坐在其中一张床上,威尔的双腿几乎瞬间软倒下来。
汉尼拔刮掉了胡子,修剪过头发,将它们整齐地梳到脑后。他穿着一套夏季款西装,外套搭在一张椅背上,衬衣袖口卷到手肘。他的指节上有割伤的痕迹,一只眼睛下方有一道很深的伤口,嘴唇也破了,但他好好坐在床上,光着脚,用一个塑料杯子喝着昂贵的葡萄酒,带着一脸介于全神贯注与惊恐之间的表情看着电视上的浪漫肥皂剧。
门开时他抬起了头。“看来你把狗带过来了,”狗狗们涌进房中争先跃起希望得到他的抚摸,汉尼拔语调淡定,仿佛自己偷渡过来这件事儿不值一提似的。“去洗个澡吧,你看起来糟透了。”
威尔一股风尘仆仆的气味。他累过头了,连视线都已模糊。如果他开口说话,完全可能会不自觉地爆发出一阵大笑或是痛哭。“我们做到了,”他茫然地说,关上身后的门。他再次开始发抖,抖得那么厉害,牙齿开始打颤,眼眶溢满泪水。“上帝啊,你做到了。”
他不得不坐下脱掉鞋子,因为害怕自己会摔倒,接着继续脱掉了衣物。他几乎积攒不起力气起身,于是就趴在床上,将脸埋进床单,就靠在汉尼拔腿边。
汉尼拔将手指梳理过他的头发,原本蓬松的卷发好几天未曾清洁,都结成了丝丝缕缕。“我亲爱的孩子,”他说,“过来。”
威尔用尽最后一丝能量爬上了床,歇息在汉尼拔为他让出的地方,还带着他温暖的体温。他拉近威尔,亲吻他的嘴。威尔抓住汉尼拔的衬衣,揪紧,将额头埋在汉尼拔肩头,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汉尼拔闻起来一股须后水与红酒的香气,看起来也完完全全恢复了原样。可能这就是他无人窥视时展现出的原形:一位四处流浪的小小神祗,看待这个世界如同一项科学实验品。
汉尼拔温柔地推搡他,将他裹在被单之下,头枕着汉尼拔的大腿。“我们晚点再谈,”汉尼拔说着,将电视机的声音关掉,“好好睡一觉。”威尔头顶的手掌沉重又温暖,指尖轻轻地画圈按摩着,赶走了折磨威尔三天的头痛。
他不知道醒来时过了多久,汉尼拔正在穿鞋子。外边天色很暗了,一辆汽车前灯的光线穿透垂下的窗帘照射进来。他听到房间外面汽车引擎的运转声。
“冰箱里面有食物,”汉尼拔没有抬头看他,“吃点东西。洗个澡。喜欢的话就喝点酒,出乎意料的是,这酒相当美味。”
“这可是高度赞扬,”威尔打了个呵欠,“你在做什么?”
“去还债,”汉尼拔说。他站起来,套上外套。“可能会花上一点时间,但你明早醒来前我就会回来了。”
威尔脑子里就像塞满棉絮一样。他觉得眼角粘粘的,而且需要刷个牙。他还能闻到自己身上一股馊味。“我要跟你一起去,”他说,“我们不就是这样计划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