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愈下愈大,愈堆愈厚。找了个避风的拐角,姑娘掏出了她那明黄色的结实雨衣。
据说这个颜色醒目,万一出点什么事也比较容易被发现。
呵呵,自己想得真是太周到了。
大概是八点出的门,将近十二点多的时候,罗盈才哆哆嗦嗦爬到了山顶。当然她事后回想起来,也很疑惑自己为什么非要上去不可。但当时是没想那么多的。
山顶的寺院倒是开着门,可罗盈逛了一圈,却连半个人影都没有。眼前所见与先前脑补也完全不同——本以为白茫茫的风雪配上寺院的青瓦红墙会是绝美,会很有意境,可这风这雪也太tm大了,吹得她眼睛都睁不开。
只想赶紧滚回小旅馆的被窝里玩手机。
看来这里确实是山顶了,她兜来兜去,也只有那几个院子。有个门槛处设了栅栏,里面似乎有人在念经。罗盈很想进去围观,却赫然看见栅栏上挂了个牌,写着“收费五元”。
她四顾,只见东南角的一间小破屋上贴着一张红纸,工工整整地用毛笔写着“售票处”。
有卖票的就好办,虽说她也觉得这出家人太贪心了点,念个经还要收五块钱,但一想,五块也不多啊,人家天天在这大山顶上为佛受尽冷风吹,这五块钱也该拿,该拿。
双脚已经快失去知觉,她穿的是旅游鞋,连袜子都早已湿透。迈着沉重的步伐,她掏出手机问道:“哪里扫码?”
里面的人幽幽抬头:“只收现金。”
罗盈暗道“尼玛”。9102年了啊,我佛竟然还和现代社会如此脱节?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正焦虑间,身后又走过一个人来,看个头是个男人。罗盈偷偷鄙夷了一下,这人一个大老爷们儿,竟然穿冰淇淋色。
淡粉淡蓝淡黄,几个色块艺术性地拼在他的身上,看上去还挺懂穿搭。但这并不妨碍罗盈对他的戒备,她讪讪地往栅栏处走,打算在外面欣赏一会儿。
就……假装进去过了吧。
耳朵依旧竖起,听见身后那男人与小师太的对话。
“能扫码吗?”
“只收现金。”
“给。”
“不行,找不开。”
“……”
罗盈忍不住笑了一下,不想竟然笑出声来,音量还挺大。头皮瞬间发麻,她僵直着转了个身,打算下山。
“一起吧。”男人忽然张口。
未知是不是在叫她,罗盈愣了一下,又继续往外走。“嘿!”那男人又叫。
她回头:“你叫我?”
“对啊。”
罗盈茫然地看着那人,只见那人双指夹着一张十块纸币,冲她摇了摇。姑娘没说话,是答应了,他将那十块钱又递给售票处的小师太,笑道:“两个人。”
小师太掏出了对讲机:“喂喂,放人放人。”
“几个?”
“俩。”
里面的庵堂走出一个年纪稍微大些的师太来,搓着手移开了栅栏。男人经过罗盈面前时,还特意看了她一眼。
“我把钱转你吧,”罗盈边跟他进去边掏手机,“那个,你开一下收款,我扫你。”
“不用了,没事儿。”男人头也没回。
罗盈也不好再说什么,两个人就这么听了一会儿念经。木鱼声嗒嗒嗒嗒,那节奏让罗盈想起了某些玩具的马达。唱的什么她也听不懂,总之是不明觉厉。
男人似乎也没什么兴致,罗盈看出了他打算离开的意思。那就走呗,她也觉得又冷又无聊。跟男人一前一后保持着固定的距离,虽说不是荒山野岭,但也算得上是杳无人烟了,姑娘走得小心翼翼。
在最近的一个平台处,男人忽然停住。罗盈心里一咯噔,糟了,要尴尬了。
“一起吧,搭个伴。”他发出邀请。
“好……好啊。”罗盈竟然开始磕巴。其实她心里是愿意的,男人走得快,她很怕自己被甩在后面。一个人的感觉很不好,她总觉得危机四伏。
口罩没有摘,鼻子冻得生疼。罗盈敢肯定,那把脸藏在围巾后的男人,一定也和她一样不停吸着鼻涕。
但很快,她就后悔答应和男人一起走了。这人速度太快,又是下山,罗盈的腿实在吃不消。膝盖和脚踝都在批评她“苛政”了,她终于憋出来一句:“那个啥,你先走吧,我跟不上你。”
男人很豁达似的:“啊,没事儿,歇会儿呗。”
于是找了个平台席地而坐。
二人都静默不语,罗盈心里直叹气。人是个好人,可也太热情了点儿吧?都不知道怎么拒绝才好了。
类似的情况在接下来又发生了三四次,终于,罗盈道:“你走吧别等我了,我实在不行了。”
男人真的自己走了。
姑娘松了口气,找了个公厕解决个人问题。
然后她又在下一个平台处看见了他。
“我觉得还是等等你吧,你一个人太危险了。”他坦然道。“上山的时候看你摔了好几次。”
罗盈皱眉:“你怎么知道?”
“我就在你后面啊,”男人失笑,“你这雨衣太显眼。”
哦……是雨衣啊。
肚子开始咕咕叫,罗盈看了眼手机,这脆弱的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冻关机了。男人掏出充电宝给她,又道:“一点四十。”
找了家小商铺吃饭,虽然一切十足简陋,但在这大山里已是相当难求。就是贵了点,紫菜蛋花汤要五十块钱一碗。
罗盈请的客。
男人还是加了她微信,把钱转给了她,又说是“以后去了什么好玩的地方可以多交流”。要不是看到了他的脸,仅凭这语气,罗盈还以为他是余姐那个岁数的人。
他看着不大不小,二十五六岁吧。不太像学生,因为学生的气质和已经工作的人不一样。
“你是学生?”那男人问。
罗盈笑了一下,学生?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应了声“嗯”。
第 6 章
“孟总,您既然知道我,我想,您也一定知道我从不接这样的单。”
病床上的女人已没有办法说话,所有的意思都交由她身边的一个小秘书转达。听闻罗盈此言,小秘书道:“是,罗小姐,我们也了解过您定的规矩。”
“其实我真的很想帮你们,可是这样太……”罗盈犹豫了一下,又对上孟词探询的眼神。“我觉得这样欺骗你丈夫,不太好。”
这已经不是孟词第一次找罗盈了,可前两次一在电话里说明来意,罗盈就明确表示“不可能”。直到孟词加上了她的微信,亲自和她视频,罗盈这才答应见她一面。
只是于心不忍。
可当孟词再次提出想和她交易之时,罗盈的心还是硬了回去。孟词的立场很简单,她怕丈夫因她的离世而痛苦,索性就打算趁着自己还在世的时候令丈夫喜欢上别人。可短期内达到这样一个目标又不太现实,于是多方打听,才知道还有罗盈这样的人。
拿钱办事,服务周到,口碑也好。
而罗盈对于这件事的态度是——可以理解,不可接受。
情有可原,却实在荒唐。
“罗小姐,我们知道这件事执行起来有很大难度。”小秘书着急道。“因为以往与您建立雇佣关系的人正是享受权益的人,您和客户双方都处于透明状态。而这次,只有您单方面了解事情的全貌。这的确是很困难。”
“是的,”罗盈点头道,“不过我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拒绝。”
“那是什么原因呢?您说说看,或许我们能够解决。”
“还是简先生的感情上吧。”罗盈的头忽然一阵闷痛。她本正襟危坐,当下却缩到了沙发里。“如果我答应这件事,那简先生就成了第三方,还是完全蒙在鼓里的第三方。法理,情理,对他都不公平。”
打着“为你好”的旗号行绑架之事,这是多少受害者的悲哀。
小秘书和孟词对视了一会儿,仿佛又确认了什么。她叹了口气,握住孟词的手。“大家都是女人,罗小姐,您一定能够明白,没人想把自己的丈夫拱手让人,也没人希望自己的丈夫爱上另一个女人。孟总和简先生自幼相识,是彼此唯一的知己。这些年,风风雨雨都挺过来了,什么苦都一起捱……”
罗盈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小秘书似乎哽咽了一下。
“简先生是个情深义重的人。”小秘书的声音有些颤抖。“孟总生病的事情一直在瞒他,就是怕他为此伤神劳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