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还未回到云舒院,半路上就被瓢泼大雨淋成了落汤鸡。
严云边:“……”
严七:“……”
“公子,你们怎么在门口?”敏儿先出声,柳深深则静静地看着严云边。脑海里千回百转,眼前这个人,就是四年前,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从来没有想过,还能再见,更没有想过,再见会是眼前这番模样。
怪不得,那时候说漏嘴,他有些执着的想要知道哪些传闻在她眼中的看法。三公子,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三公子让她正好碰上呢?是她愚蠢而已。
“对不起,忘记带伞了,那……我们先回去换洗了。”柳深深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严云边从她刚才的视线里擦觉到了她细微的情绪波动,她看他的眼神如此复杂,带着不易擦觉的犀利,明显变成了另一个人,甚至让他有一丝丝的退却感。
“敏儿,你们在外面见到了什么人?”严七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拉住她问道。
“公主,柳儿好像还和公主聊了一会儿。”敏儿如实禀报。
“公主?”严七看向他主子。
“无妨,你们淋了雨,等会熬些姜汤,别受寒了。”严云边没看严七,而是对敏儿嘱咐,“你多观察她的状态。”
“是。”敏儿得令下去了。
“主子,这有点微妙啊。”严七跟在严云边身后,“我感觉她大概已经知道了您的真实身份,这以后……”
“我也没有刻意隐瞒,知道也是早晚的事。”严云边嘴上漫不经心,实则心乱如麻。
“那……之后?”严七像极了老妈子,什么事放到主子身上,他都要长长短短里里外外担心一遍。
“之后的事之后再说,你现在可以闭嘴了。”说完,严云边转身回了书房,把书房门一关,将严七隔在外面。
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刚开始挺担心她发现他的身份之后的反应,现在倒好了,心里的大石头落下,反而平静了。
如果,那时候答应她,陪她演戏,结果会怎样?
柳深深泡在热汤里,沉默发呆,窗外的雨还在下,连绵不断,像是把她心中的愁绪强行冲刷掉。
那个明知道她是假死,也没拆穿她,甚至还给了她很多‘陪葬品’当盘缠的人,四年后就站在面前,她却陷入了茫然。
原来他以前所有的传闻都是故意的,遮住容貌让人误解,放浪不羁让人唾弃,家有兄长为官,却不以为然。逍遥自在,不受拘束,只是,苦心伪装,是为哪般?
“三公子,严公子,严云边。”柳深深默默地念着。
哗啦一声,她拍打着浴桶里的水,一把糊在自己脸上:算了,就当不知道吧。
换洗之后,柳深深倒头就睡,直到夜里才醒。
肚子饿了到后厨找些吃的,发现门给关上了。
柳深深:……什么时候实行宵禁了呢?
“你在这做什么?”身后有人走来。
柳深深头也没回,饿得浑身没劲,懒懒的回了一句:“肚子饿啊,哪个混蛋把门锁了?”说完感觉不对劲,她猛地一回头,一袭黑缎长袍的严云边正静静地望着她。
“额,不是,我错了。三公子,刚才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是安林他们。”柳深深有些慌乱,下意识解释道。
“不看现在什么时候了,厨房没有吃的了,你过来。”说着他向她招手。
柳深深听话的挪了过去,雨后冲刷的后院,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她跟在他身后,隐约还闻得他身上特有的冷香。
“你今日出门见到公主了?”严云边忽然问。
柳深深微微一怔,答道:“是,偶然遇上的,没想到公主居然还记得奴婢。”
严云边脚步一顿,回头,直直地看着柳深深:“她还认得你?不是你主动上前招呼的?”
柳深深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摇头:“三公子,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赵钰琦身份尊贵,对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丫鬟时隔三月之久竟然还记得?这不像是她的风格。
“一个时辰前,公主派人来,说想借用你几天。”严云边又迈开脚步,淡淡地说。
“借用我……奴婢?”柳深深惊讶之余又难以置信,接着有一丝丝的兴奋和期待,如此复杂的情绪在视线落在严云边的背影上时,她收回乱七八糟的情绪,安静的等待这个借用的理由或者是决定。
直到大厅,也没见他开口,倒是一桌子热菜夺取了柳深深的三魂七魄,她笑眯眯的对严云边说:“三公子,这些,有奴婢的份吗?”
“以后不用自称奴婢了。”严云边掀衣摆坐下,眼神示意她坐对面,“听着别扭。”
“……哦。”
“趁热吃吧。”严云边脸色依旧没什么变化,柳深深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拿着米饭慢慢扒起来。
她低着头,睫毛打在眼底下形成一片阴影,好像在想什么。
严云边只是喝茶,今日她那似乎将他看穿的眼神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三公子,您有心事吗?”柳深深难得细嚼慢咽,周遭太安静了,让她坐立不安,只好找找废话,就算有点声音也是好的。
“还是您觉得闷?我给讲个笑话怎么样?”她似乎没期盼着严云边给回应,自顾说着。
“以前在南州城的时候,只要一随小姐出门,就会有嘴碎的家伙上前来扒拉我说我又丑又胖。你猜怎么遭,之后每次在那些没口德的家伙开口前,我就把他们要说的话都给说了,他们哑口无言。哎呀,那傻愣愣的表情,都给我笑死了哈哈哈哈。”虽然过去了很久,再次提起,还是觉得很好笑,“然后有一天,我也这么说了之后,有位公子在我耳边悄悄跟我说‘你不说我还没看出来呢。’当时我整个人都傻了。”
严云边没想到突然来个反转,忍不住失声笑了,只是眼底铺着一层意味深长之色。柳深深没有注意到,只觉得他表达了这很小幅度的笑意,气氛就好多了,她吃得也轻松起来:“三公子,您笑起来比冷着脸好看多了,柳儿可以给你讲很多笑话,以后可以多笑一笑。”
“以后?”严云边放下茶盏,拿着手绢擦了一下刚才因为笑而洒在手上的茶汤,疑问中充满了复杂和克制。
柳深深夹菜的手一顿,以后?她能待在他身边多久还是个未知数。
“就是往后每一天嘛,只要在三公子身边服侍一天,柳儿都给您讲笑话。”柳深深眼眸清澈,看不出什么复杂的东西,好像她的疑虑总是一闪而过,然后继续没心没肺的笑。
严云边以手撑着面颊,看这四五个菜被她吃得差不多了,唇角微微扬起,说:“那,刚才说的,公主要借你用几天,你可愿意去?”
“柳儿听您的安排。”柳深深机智的把问题又甩了回去,未了,好似想起来了什么又添了一句,“只要不是把我卖了就成。”
严云边眉心收紧。
“如果服侍一位主子时间太短,轮换太快,别人肯定会以为是我的问题,这要是传了出去,以后我就没有活儿干了。但是能在公主身边待几天,也算是给自己贴金了,三公子,您看我平日做事还蛮不错的吧,能得到公主的赏识,对您是不是也有好处啊?”
“你考虑的倒是周到。”严云边轻声一笑。是啊,如果和公主有了交集,把柳深深借给她,也算是卖了一个人情。
“好了,夜深了,收拾一下,回房休息吧。”严云边起身,并没有给柳深深一个正面回复。
“嗯嗯,今夜谢谢三公子给我留了饭菜,您回去也早些休息。”柳深深立即恭送道。
严云边离开之后,柳深深双手撑着下巴,出神地望着他刚才坐着的椅子。想起新婚那夜,当时自己的胆子怎么这么大,还想要和他演戏?
不对,是实在不甘心就被从小到大的花语月欺骗,想借他之手出气罢了。
如今想来,当年没有冲动,倒也还是好的。假死脱身,换了四年与世隔绝的日子,修养身心,让她变得平静,对嘈杂黑暗的浮世有了自己的认识和原则。
呼啦一声,屋顶上有一抹黑影闪过,柳深深警觉回过神来,她刚要站起来去探个究竟。
“安静,别动。”一把泛着寒气的冷剑从身后架在她的脖子上。
柳深深僵化在原地,但是嘴上还是不安静:“这位大哥,你要干什么?劫财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