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连忙小跑过去,开了道缝,外头人低声说了两句,小太监道一句,“等着!”又小跑回来,低声在陈其道耳边低语两句。
陈其道眼神一冷,手指紧紧扣着瓷杯边缘,却迟迟没有动静。
饶是小太监声音低,也有几个字飘到沈碧落耳边,仍是陈娇娇难产的事,只与前几次通报不一样,终是到了二选一的时候。
捂住渐有刺痛感的胃,沈碧落毫不避讳的直直打量陈其道。
他已经选择了去父留子,那没有一丝一毫秦家血脉的陈娇娇呢,也是他要弃的棋子吗?
陈其道轻轻将杯子放在一旁,神色复杂,但咬字却十分清晰,“保小”两字响彻殿内,久久盘旋,敲打在所有人心上,成了永不磨灭的伤痕。
皇帝强自镇定的表情龟裂,他急吼道,“外祖”,神情忧伤怨恨。
陈其道看着他,话却是对小太监说的,“去传,保小!”脸色平静无纹。
小太监弓着的身子一颤,忙不迭去殿外传,“保小!”
外面凌乱的脚步渐行渐远。
皇帝全身力量似抽光一般,瘫软无力的靠在一旁,半响才呐呐道,“外祖,你何故如此!”
“你恨我身上有父皇血脉,可娇娇她,她是你陈家子孙,留的全是你陈家血脉,你为何连她也不放过......”
陈其道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皇帝又道,“娇娇她是舅舅留下的唯一血脉,你怎能残忍至此!”
陈其道眉心微拢。
皇帝看的清楚,急迫倾身向前,哀求道,“外祖,我会听话将皇位传给皇儿的,你让御医局那些人再想想办法,总会有两全之策的!”
“舅母,舅母也进宫了,娇娇若在她眼前出了事,她会受不了的!”
陈其道顽固的眼神开始有了变动。
“主子!”陈伯提醒道,“莫忘了少主子之死!”
刚缓和的眼神又坚定下来,陈其道靠在椅背上,眯上双眼,不听不看。
皇帝两眼冒火,怒斥陈伯,“你个狗奴才,朕与外祖说话,你插什么嘴!”
陈伯冷笑一声,“陛下还是好好准备传位圣旨才对!”
“主子念你身上有一半陈家血液,还想留你一命,但陛下若再吵嚷,只怕......”
他摇头晃脑,脸上满是讽刺之情。
“放肆!”言申怒斥一声,“你不过区区一陈家奴才,也敢在陛下面前放肆!”
陈伯挑衅笑道,“当年我随主子大战蛮族的时候,陛下也不过一黄口小儿,若不是我主子打下来的安平,他秦家能稳坐江山?”
言申再要争辩,那陈伯却放肆道,“你若再吐出一字,我不介意让你成为今日我刀下第一人!”
言申目眦尽裂,欲拿命搏回皇室尊严,还不待开口,下座沈碧落却裂笑开口,“打扰一下!”
几道视线同时射向她,陈其道也睁开眼看着她。
陈伯的眼神尤甚,恨不得咬死她。
沈碧落哈哈傻笑,双手合十,“那个,无意打搅你们聊天!”
“只是......”她看着那位小太监,道,“这位公公能不能倒杯茶给我!”
几人皆被她这个无语的要求弄得一阵懵。
陈伯咬牙切齿道,“你又耍什么幺蛾子!”
沈碧落装模作样的揉揉胃,小脸皱成一团,“来的有些匆忙,饭还没吃!”
她可怜巴巴道,“陈伯总不想事儿没成,先把我给饿死了吧!”
陈伯指着她,怒道,“你......”
陈其道一脸不耐,“倒给她!”
小太监忙倒了一杯茶,小心递过来。
沈碧落甜甜笑道,“多谢外祖父!”
陈其道嘴角微抽。
沈碧落笑得更加灿烂。
沈碧落小口抿着,虽然胃还是如针刺般疼痛,但聊胜于无。
若秦子墨再不来,这杯水只怕是她死前的最后一餐了。
可惜了,陈王氏下午还说要取了冰窖里冻着的大虾,给她做油焖虾的,吃不到了!
她微微有些失望!
“你又怎么了!”陈伯表情越加烦躁。
沈碧落这才发现自己竟遗憾叹气出声了,干脆丢开面子,如实交代道,“我在想外祖父家的大虾!”
“舅母来前说要做了给我吃的!”
几人表情各异,陈伯再要呵斥她,外面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陈其道脸色一沉,小太监忙不迭跑出去,门刚开启,一个血人就翻滚进来,边滚边爬,“禀将军,陈,陈王打进来了......”
☆、陪死
小将浑身浴血,连小太监都避退两步,陈其道却连眉头也没皱,低头饮了一口茶,不慌不忙的问道,“到哪里了!”
血人小将回道,“进到太和门了,袁将军正拼了阻杀!”
陈伯接过陈其道的杯子,也没放在几上,直接问,“多少人!”
小将犹犹豫豫。
“多少人?”陈伯有些不耐烦。
“两,两千!”小将回答完,忙缩了头。
果不然陈伯盛怒道,“两千人就让你们如同丧家之犬?”
“袁满是吃屎的吗?”陈伯怒火中烧,“我给他三万人,连两千人都挡不住?”
他重重放下茶杯,单膝跪地,“主子,陈朗请战!”
陈其道挥挥手,“还没到你这把利刃出场的时候!”
“袁满战退到太和门是我的意思!”他望了望殿外方向,表情平静,“卞禾带了五千弓箭手在内城楼上!”
陈朗想明白了,两眼放光,“奴才愚钝,不想主子早有安排!”
“只是......”他迟疑道,“若陈王拼力一搏该当如何!”
陈其道指向沈碧落,“她在!”
陈朗深鞠躬下去,“主子智谋,奴才愧当不如!”
陈朗扭头吩咐小将继续打探,又转过身来恶心她,“娘娘稍安勿躁,陈王很快就能与你团圆了!”
沈碧落脸上略有遗憾,“夏儿不在,何谈团圆?”
陈朗见她满脸奚落之色,脸色变了变,又讥讽道,“但愿待会儿娘娘还能如此牙尖嘴利!”
沈碧落嘴角扬了扬,回了他一个当然的表情,这才看向陈其道,一脸乖巧。
“反正今日都得死,外祖父倒不如行行好,让我下黄泉前也做个明白鬼!”
陈其道掀起眼皮,问道,“你要如何做个明白鬼?”
沈碧落轻笑道,“我有几个疑问,想外祖父解答一下!”
陈朗自知这女人狡诈天性,刚要阻挡,陈其道已嗤笑道,“你既叫了这一声外祖父,老夫总不好驳了你死前这最后一个要求的!”
他鼻腔哼气,冷笑道,“问吧!”
陈朗阻止不及,只能全神贯注盯着她,以防她耍诈。
沈碧落也不甚在意,狗皇帝还在亲情中浮沉,她倒是让他看看,什么叫狼虎之心。
陈其道根本不会放过这殿中的任何人,所有人都要死。
他们如今还活着的唯一用途,不过是让秦子墨来送死。
他今日要所有秦家人都死!
沈碧落正襟危坐,开始问第一个问题,“外祖父是打算给宁太妃安排什么罪名?”
“通敌?”
“弑帝?”
她微笑道,“亦或两者皆有!”
陈其道双眼微眯,锐眼如鹰,渐渐拢聚成一股弑杀之气。
第一个问题就让狗皇帝难以接受,跳出来找存在感,“你胡言乱语什么?”
沈碧落看向他,冷笑道,“陛下总不会到现在还在天真,觉得你真能活着见到明日的太阳吧!”
狗皇帝面色一沉,几次想反出言驳,却发现根本无从反驳。
他一向敬重的外祖父,此时的的确确是在逼宫。
且因狗皇帝眼瞎,识人不清,皇宫今夜只怕要血流成河,连自己都要替他陪葬,沈碧落再看向遭受万点暴击的秦子舒,心中完全提不起来一丝丝同情之感。
她很干脆的扭头问陈其道,“怎么,外祖父不想回答,还是不敢回答?”
陈朗拦在前头,笑得诡异,“娘娘还是勿要拖延时间了,省点力气,待会儿我亲自带您去见陈王!”
沈碧落丝毫不给好脸,冷哼道,“狗,果然还是爱吠的!”
陈朗脸色铁青,面露狰狞,“娘娘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若依照以往的性情,沈碧落势必要与他大战个百来回,不气死他不休,可今夜着实没这么多时间机会,她见好就收,陈朗毕竟是个疯子,与疯子计较,得力不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