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旁常陪着一个嬷嬷,是第一天出口点醒她的那个婆子,是王家的家生奴,赐了主人姓。
陈王氏与她感情颇浓,很是依赖,时时不能离了她,沈碧落观察几天,觉得这婆子更大的作用在于陈王氏每次胡言乱语时,能及时指正。
毕竟,能时时刻刻用言语嫌弃当今的,全天下她怕是独一个。
让沈碧落确认她是真的不知情的,是她无心抱怨了一句,陈王殿下实在太自私了。
总之不管陈府人是如何跟她描述的,她只是简单的认为,陈王殿下舍不得孩子,将孩子自私的留在身边。
陈王氏一直憋着,也是怕她触景伤情,又怕她与秦子墨生了嫌隙。
她身后的王嬷嬷却明显是知情的,闻言也只是对沈碧落抱歉的摇了摇头。
陈王氏是幸运的,所有人都将她圈在童话的王国中,只给她看到最美好的,可她又是不幸的,童话的泡沫总有破碎的一天。
······
前一刻陈王氏还在感叹陈太妃侍佛之心太过虔诚,除夕夜都要坚持在寺里过,也顺便让她捡了个漏,这个除夕夜她不再是孤单一人。
后一刻却见她泪眼涟涟的慌张奔入梧桐轩,语不成句。
沈碧落见她匆匆返回,心还想着她去催促年夜饭怎如此快,待看清她满脸泪痕,心中一咯噔,已知不好!
“娇娇,娇娇她......”她捂住心,泣不成声。
王嬷嬷一把拖住下滑的她,将她安置到一旁的矮凳上,这才与沈碧落道,“宫中刚传来消息,贵妃难产!”虽强自镇定,但眼中已通红一片。
“娇娇啊!”陈王氏拉住王嬷嬷,摇着她的手,大哭道,“二郎早离我而去,若是连娇娇......”
王嬷嬷喝止,“不会的!”
“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小皇子也会平安顺遂的!”
陈王氏从未见过她如此凶相,有些懵,倒是停了哭,半响又低低确认,“真没事吗?”
王嬷嬷挂起慈祥笑容,又低低哄宠,“没事,没事的!”
“所有的御医都在娘娘宫中候着,一定没事的!”
陈王氏傻傻的点点头,喃喃道,“没事,一定没事!”
半响,她又急急站起,“我要去娇儿身边,我要看着她!”
王嬷嬷似有阻拦之意,沈碧落连忙上前两步,“舅母,我跟您一起去!”
陈王氏回首看她,眼露复杂之意,待沈碧落细细瞧去,又见满是慌乱,点头道,“也好,也好!”
王嬷嬷拉住立马就要往外走的陈王氏,“如今宫中已乱成一锅粥,夫人还是留在府中等消息,老奴叫人时时盯着......”
陈王氏此时却一把推开她,眼神执着,“不,我要去见着我的娇儿!”
王嬷嬷叹息一声,不再阻拦,朝外头小侍喊道,“叫人备车,从东华门进宫!”
那小侍应声,立马转身出去备车。
王嬷嬷这才慢腾腾行礼道,“劳烦娘娘陪我家夫人走一趟了!”
沈碧落微笑点头,心下却狂跳不止。
宫中想来已然生变!
秦子墨,你在哪儿?
······
此时不过戌时一刻,百姓大多在吃团圆饭,满大街杳无人迹,安静的令人诡异,更离奇的是,他们进东华门甚至都无人查问。
沈碧落刚想掀了帘子往外探头就被王嬷嬷阻了。
“娘娘还是安心坐着吧,马上就到云祥宫了!”
沈碧落几乎立刻向陈王氏瞧去,陈王氏仍是一脸焦急,两手紧紧掐着,似乎一点也没注意到她们此时的对话。
果然行不到一刻,马车就停了下来,掀了帘子,已然在云祥宫外。
一个武将上来行礼,“夫人!”
王嬷嬷搀扶着陈王氏先下,沈碧落随后,视线止不住的打量周围。
宫殿外粗粗扫视,且有百来侍卫,进去后,满宫灯火辉煌,太监宫女川流不息,满脸肃庄,如临大敌。
主殿外果然聚集着许多医官,低低商议着什么。
陈王氏磕磕绊绊的就要往里进,“娇儿,娘来了!”
一个大宫女模样的拦住她,“靖国夫人!”
“里头有些乱,夫人还是留在偏殿守候!”
“啪!”陈王氏上手就是一个巴掌,“再乱,我也要看着我的娇儿!”
说完趁众人还在怔愣间就推了大门进去。
那大宫女要追去,王嬷嬷却是一把拉住,低声说了几句,那大宫女脸色相当难看。
王嬷嬷却不再与她废话,推门进去。
那大宫女思索片刻,也是脚下一跺,跟了进去。
沈碧落站在原地接受众御医的目光洗礼,有人认出了她,行礼道,“陈王妃!”
沈碧落尴尬点头微笑。
正纠结是进去还是继续站在外面等的时候,有人过来帮她做了选择。
陈伯一脸欠揍的笑容,“娘娘既进宫了,不如就跟老奴走一趟吧!”
沈碧落侧头,露出一个完美的笑意,“好!”
陈伯没恶心着她,倒先恶心着自己。
他笑容一滞,侧身让出半位,“请!”
待沈碧落从他身边经过时,只听得他道,“但愿娘娘能一直这样笑下去!”
沈碧落脚步未停,看都不看他,直接踏出云祥宫。
☆、保大保小
今日是除夕,本该有除夕宫宴,可一路走来,宫中景象荒凉,满眼望去尽是轻甲护卫,鳞甲泛着清冷色,与漫地的白雪照相呼应,令人寒彻心扉。
沈碧落不自觉打了个寒颤,缓了两步。
陈伯笑嘻嘻的上来,满脸讽刺,“娘娘怎么停下了!”
“不敢了?”
“胆小了?”
沈碧落看了看他,满眼奚落之色!
眼见他怒火中烧,却不待他开口,推开“澄明殿”大门。
内里也有个小太监模样的正要开门,见她踏入,简简单单弯了腰,又走到他主子背后。
皇帝坐在上方,脸色铁青,乔远与言申并列左右,如临大敌,反是陈其道陈老将军坐在下方,神色淡然的茗茶。
沈碧落扫视一圈,众人神色已入眼底,没有想象中的倒戈相向,刀斧加身,但看此景,也离的不远了。
那开门的小太监此时拧了茶壶续茶,陈老将军方有空分她一眼,“既来了,不如找个地方坐吧!”
反正人为刀俎,沈碧落索性依言,找了个好位置坐下,正巧是他对面。
陈其道见此,阴阳怪气道,“难怪你能勾的墨儿与老夫离了心!”
沈碧落本不想做出头鸟,实在没忍住,回道,“老将军此言差矣!”
“若非此时此景,您依旧是王爷心中的英雄,何有离心一说!”
陈其道不辩喜怒。
反是陈伯上来两步,轻嗤道,“牙尖嘴利!”
陈其道神情冷淡,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茶杯,专心喝茶,不再看她!
皇帝一直冷眼瞪她,纵使这殿中炉子烧的再暖,时间久了,也不免生了鸡皮疙瘩。
沈碧落笑嘻嘻的望过去,“陛下有事?”
皇帝脸色更难看。
沈碧落心中翻了个白眼,脸上赔笑道,“抱歉,我也不想来碍你眼的,只怪陈伯太热情,没拒绝的掉!”
旁边言申噗呲一声,立马接到几人的白眼。
他缩了缩脖子,将姿态放的更低。
皇帝这才冷哼哼道,“他倒是有句话没说错!”
沈碧落腆着脸问,“哪句?”说完便有些后悔。
那陈老头自进来后就说了一句。
果然那狗皇帝嘴皮子一掀,讽道,“牙尖嘴利!”
沈碧落权当夸奖,默默接受。
她不回话,狗皇帝自命清高,自然也不会无话找话,殿内一时又静了下来,刚开始死一样的寂静,不多时,那炉子上的茶壶突然“咕噜噜”起来,溢出的水遇着火又是“呲呲”作响。
对面陈其道眯眼假寐,神色自若,后头两人也如出一辙,只小太监略略弓着腰,陈伯却是站的直挺挺,看她扫视过来,与她大眼瞪小眼片刻,又觉无聊,侧过头不与她计较。
反观案前狗皇帝,倒不是很镇定,脸黑如锅底,此时撞上她视线,更添烦躁。
反是言申给了她一个微笑示意,她亦友好的微笑回应。
乔远全神贯注的盯着前方,估摸着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分了一秒眼神给她,又瞬间移了回去。
炉子里的茶水继续“咕噜噜”,与她腹中饥肠辘辘的唱响声融合在一起,她正想换个姿势,殿门却被敲响,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