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也带回去吧。”
才刚把人抬走,两只巨大的老鼠从道中央窜过,钻进一侧被冲乱的草垛里。疏月眉头皱了起来,眼下这些老鼠还没能跑出村子,若当真跑出去,可能会引发鼠疫。
慕霁从身侧的人手里抢过火把丢过去,那草垛刚被暴晒过,沾了火便着了。
“走吧。”慕霁手搭在疏月的肩上,疏月点点头。
回到营地后,考虑到可能沾染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怕感染霍乱,疏月派人将白面书生带去沐浴,又叫那几个跟着进村子的随从一起去洗洗,自己和慕霁同样沐浴更衣,将旧衣服焚烧掉。
刚洗漱完毕,出了帐篷,就瞧见那书生衣衫不整地从另一个帐篷里跑出来,嘴里不住地叫嚷着:“来人啊,耍流氓了。”
那书生虽身形纤弱,却一副活蹦乱跳的模样,不像是染病。身后的人还在追,他看见了疏月,竟朝这头跑过来。
没等书生到跟前,闪着寒光的剑身拦在他身前,书生如同受了惊吓,倏地坐在地上,脸色刷白。
慕霁见他消停了,遂将剑收回,插回到剑鞘里。
“公子,我们刚给他洗过澡,还没来得及穿完衣裳,他就跑出来了。”跟在书生后面的人上前解释道。
“无碍,你们先下去吧。”慕霁对他们做了个手势,追赶书生的那两个人领命便退了下去。
疏月半蹲下身子,与书生平齐。方才在村子里时,他脸上糊了不少泥土,因而并未看清全貌,眼下这书生眉目清秀,肤色较白,生的相当秀气,不知为何,她瞧见这书生竟觉得有几分面熟,尤其是这眉眼……
她打量书生的时候,书生也在打量着她。此时,疏月忽然握住他的手腕。
“你、你干什么?”白面书生后退一步,俨然一副被怕被非礼的模样。
疏月未作理会,指腹探在他的脉搏,片刻后松开,起身对慕霁摇摇头,“他身体无恙,没有任何毛病,是个命大的人。”
慕霁低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他,方才那村子里的人都死了,一共救出两个人,一个得了霍乱在清明那诊治,唯独这白面书生毫发未伤。
“你是什么人?”
白面书生见他们并无害他之意,便起身将衣衫系好,拍了拍身上的土,“路过,瞧见那个村子的死人,被吓晕了。”
慕霁与疏月交换了个眼神,“眼下城门已封,暂且进不去,你好生呆在那边的帐内,不要乱跑。”
白面书生顺着慕霁的目光瞧了一眼那帐篷,一言未发,转而看向疏月。因着刚沐浴完,她并未戴面纱,一张脸乃至那双眉眼都露在外面。
从白面书生的眼中,疏月也瞧见了一丝异常,正准备开口询问时,慕霁倏地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这位是我妻子,公子这样瞧着是否太过失礼了。”
如此,白面书生才收回目光,拱了拱手道:“抱歉,的确是我礼数不周。”
“来人,带他去吃东西。”慕霁对不远处的守卫招呼,守卫应声而来,几乎是半挟持着带那白面书生离去。
白面书生也不反驳,只抿嘴不言,他身量不低,奈身上带有一股柔弱之气,若不是身为男子,倒像是一娇气的小媳妇。
疏月瞧着他远去的背影疑惑道:“你看他是不是有几分面熟?”
慕霁目送白面书生离开,转而看向疏月,“你也这么觉得?”
疏月点点头。
“像你。”慕霁又道。似乎是想起什么,却没再说。
疏月却隐约猜到他没说出的那些话,这白面书生,很可能和她有关。
三日后,临江城外的洪水基本已经被控制,听说上游堤坝已被修好,那些受伤的患者伤势也有所好转,被朝堂过来的人安排到一个临时的地方。
得了霍乱的病人死去两个,那个帐篷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许是和病患接触过密,清明也病倒了,被单独安置在另一帐篷内调养,诊病的事就落在疏月的身上。
一早,疏月戴着面纱为得了霍乱的病人号脉,又将药方略微修改,熬了药派人送来,一一分发下去。
“大夫,我们这病还能好吗?”一位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妇人问,她这话刚说出口,帐内其他人纷纷侧头看过来。
被这么多双眼睛同时看着,疏月心里有几分惊慌,但很快压制下来,“这霍乱之症并不难医,贵在调理,怕的是有其他病症,眼下我刚换了新的药方,你们若是信我,就按照我说的,稳定心神,按时喝药,或许很快就会好的。”
这些话并没有帮到他们,一些人失望地收回目光,无力地躺回到地上。疏月感受到来自他们眼中的绝望,心像压了块大石,格外堵得慌。
才刚离开病患的帐篷,一个白色身影跳到她面前,将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我听他们说你是医仙。”白面书生不知从哪里蹦出来,拦住了疏月的去路。
疏月堪堪回神,以看诊的眼神打量着眼前的人,他看起来也有二十好几,行为却宛如孩童,莫不是心智不齐全?
“我可不是疯子。”白面书生似是看透她心中所想,迫不及待地为自己辩解。
疏月眼中露出疑惑,显然并不相信他所说的话。自慕霁和她把他带回来,这书生三天两头地乱跑,今日去那个帐内瞧瞧,明日又去烧火做菜的火房,甚至还曾打算接近霍乱病患所在的帐篷,好在守卫动作快,将他拦了下来,否则指不定闹出什么幺蛾子。
若不是他们没有树敌,她几乎怀疑他是敌方派来的细作。
“此地非比寻常,眼下那头的病患还未痊愈,随时有感染霍乱的风险,公子还是安生些。”疏月好言规劝道,打算回自己住的地方。
才刚走几步,那白面书生再次追上来,喋喋不休地问道:“你是哪里人,芳龄几许?”
疏月停住脚步,转头看向他,“临江城人,今年二十,公子还有其他事?”
白面书生撑着下巴,俨然是在思考些什么,疏月不再理会,转头正打算进帐篷,却撞见慕霁从里面出来,他先是扶了疏月一把,待看到白面书生时,面露不悦,“她是有夫之妇,公子莫要纠缠。”
书生手落了下来,仰面笑道:“这位公子莫要误会,我并非是对尊夫人有意,只是觉得她有几分面熟。”
疏月侧头看向他,又收回目光看向慕霁,原来不止他们这么觉得,连这书生也这样,可是她分明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他。
“早前救下公子之时,公子曾说是路过,不知到这临江城所为何事?”慕霁替疏月说出心底想说的话。
疏月不禁有几分欣慰,她在想什么,只需一个眼神,他便知晓。
白面书生好像料到他会这么问,方才笑道:“寻亲。”
第36章 礼部侍郎
疏月微怔,还未来的及说话,就瞧见霍乱患者所在的帐篷那头一守卫匆匆跑来。那人脚程快,没几步就到了跟前,“少夫人,不好了,那些患者纷纷腹泻,又吐了好一阵,这会晕倒了。”
疏月匆匆朝那头的帐篷走去,慕霁也跟了过去。
帐内的病患东倒西歪,捂着肚子不停地□□着,只有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还有几分精神,见有人进来,他上前倏地扑向疏月,掐着她的脖子吼叫道:“你是不是想趁机毒死我们,以为我们死了,这霍乱也就消失了。”
疏月被掐着喉咙说不出话,只感觉面前有张面目狰狞的脸,慕霁及时掀了帘子进来,一脚将那人踹开,单手把她拉进怀里,拔剑就要杀那人,疏月忙按住慕霁的手臂,“不要。”
那男子碍于面前的剑未敢再动,疏月从慕霁怀里出来,走向其中一位倒在地上的病患,伸手探向她的脉搏,脉象竟有回转之势。
“他们没事,回头继续按方子服药,再喂些清粥。”
疏月正欲再说些什么,忽然觉得头晕目眩,慕霁正要上前,被她伸手制止,“别过来,我可能……染了病。”
她的心当即沉了下来。
慕霁非但没有听她的话,反而三两步上前,打横抱起她便往外走,边走边对其他人道:“与我二人保持距离,按照夫人的方子送药过来。”
身侧人闻言匆匆去办事,司骁察觉这边的喧嚣及时赶了过来,就停在不远处。
“去找柳芳生,叫他把翁老带出来。”慕霁说罢抱着疏月匆匆回了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