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75)

越来愈多的人群围了上来,惊叹,赞绝,却与美保持着安全距离。

姚岸别开头,企图把视觉和听觉都短暂地交付出去,以此克制住反驳的欲望。

但姚见颀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你生气了吗?”

姚岸惊异于在这样的嘈嘈切切中,他居然还是能听到姚见颀呓语般的声音。

“我没有。”他说。

姚见颀摇了摇头:“那为什么不说话?”

姚岸望着目眩的烂光,半晌才开口:“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姚见颀的鞋后跟轻轻磕在花坛脚。

过了一会儿,他朝右挪了几寸,将头靠在了姚岸肩上。

反正,在蜃景面前,他们依偎的侧影根本不值一觑。

“说说吧。”姚见颀道。

姚岸一动不动。

“说啊。”姚见颀挠了挠他的腰。

姚岸果然破功,忙捂住那块痒痒肉:“你就会使这招!”

姚见颀在他肩头懒洋洋地笑了笑。

姚岸说的,只要姚见颀动动手指,他就多大的脾气也没了,更何况本来就没生气。

将姚见颀方才的话又反刍一遍,姚岸低低地开口:“我原来不知道你是那么想的。”

另一边的姚见颀没说话,但他知道他在听。

“吓我一跳。”姚岸侧过下巴,笑了笑,“你还挺狠的嘛,姚见颀,割袍断席都出来了,还有什么?老死不相往来?”

“不应该吗?”姚见颀却仿佛听不见他的轻侃,固执得那么无意。

姚岸交握的手落在两腿间,晃了晃,他在回忆。

最初在洗手间里听陆漓说时,他是很诚实地意外了,甚至有些恍惚。这种恍惚一直到在KTV的前台碰到余舟遥和她男友。

“我以为会尴尬的。”姚岸如实传递着,“但是没有。只是互相笑了一下,像没什么芥蒂的朋友。”

在姚岸断断续续地对姚见颀说完这些的时候,他不需要做任何决定,只是自然而然地觉得,与前任有关的任何事都不会再提了,已经画完了句号。

“是这样吗?”姚见颀渺然地说。

“哼?”姚岸低头。

姚见颀将脸抬起,在澄黄的漫射光下看着姚岸:“你不耿耿于怀,一点都没有?”

“没有。”姚岸回答完,又很负责地思索了一遍,从而更加确定,“如果能对对方抱着祝福的心情,我想就算谈不上朋友,至少也称得上好聚好散。”他说,“大概每一段关系的谢幕都能做到体面吧,看开一点就好了。”

姚见颀默不作声,指节轻轻地在石面敲打。

经过一段旋律,他终于说:“不是这样的。”

余沿追跟逃命一样,头也不回地冲,一口气扎进电玩城,期望人山人海隐了他的行踪。

他在各个游戏机中针穿似的游,最后停在一台跳舞机前,一名全身破洞加拔丝牛仔的人在上头抖肩,一群人举着手机围观。

余沿追攘进人群里,把自己缩了缩,拧开电动小风扇吹开一脑门的汗,心里一阵庆幸。

还好刚才没喊,可不得叫那姓陆的美死!那伙人也来得太是时候,足见他福大面子大,一世英名还稳稳地揣在兜里。

余沿追心情上佳,甚至有闲心欣赏舞蹈,琢磨着等这一曲过去,他就能全身而退了。

正跟着哼起歌,却被人猝不及防地拎起领子,脚尖点着地面,哒哒哒几下。

“谁!”余沿追可劲儿挣。

“你瞧瞧?”陆漓不慌不忙地提溜他转了半圈,刚好面朝面。

余沿追立刻哑巴了,眼神躲躲闪闪,小声嘟嘟:“这也能找着……”

“想不到吧。”陆漓把手一摊,掌心不多不少,刚好6枚硬币。

他才冲出来人就没了,动真格地找了一圈,但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儿,本才打算下次再把账结清,却瞄着地上连缀的几枚硬币,最后一个落在跳舞机外围。

“太失败了。”余沿追埋下头,一绺汗湿的头发贴着脑门,耷拉着不成样子。

陆漓瞅他这副模样,忽而觉得有味,也不急着兴师问罪了:“至于这样?”

“你喊一个试试?”余沿追含怨地扫他一眼。

陆漓当然不愿意,可人就是得愿赌服输,他正得意呢,不想这时候来将心比心。

但不意味着不可以讨点欢心。

余沿追又被如法炮制地拎了起来,这会挣也懒得挣了,由陆漓把自己随便带去哪里,结果绕了半圈,是停在一排娃娃机前。

“你、你让我在这里喊啊?”

“啧。”陆漓下巴抬了抬,“想要哪个?”

“啥?”余沿追还恍惚着。

“少废话。”陆漓掂了掂手里的币,在机柜上磕了下。

余沿追掩着奇怪,戳了戳软软的风扇叶,嘴巴一努:“我喜欢小乌龟。”

这人喜欢王八?陆漓不多说,走到那台娃娃机前,将两个币投了进去,抓住操作杆。

“我可以自己抓。”余沿追在旁说。

“那这币还不如扔了。”

陆漓不理会眼角突炸的毛,专注地盯着机器手臂,待爪子移动到某个位置时,干脆利落地拍了下去。

一只软趴趴的乌龟在他们眼前升起,平移,然后精准地落入了出口。

陆漓弯腰捡起来,塞进余沿追怀中,见他表情呆呆的,跟小乌龟很像。

姚岸发觉姚见颀有一种很吊诡的、能让很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的天分。

比如当他轻轻易易地否定,以及此刻在曲子换到了格里格的《朝曲》时凝望自己的语气和眼神。

“不是这样的姚岸。”姚见颀再一次说,带着一种临下的真诚,“体面是足以保全自身的时候才能顾惜的事情。

“但要是连自己也顾不上了呢?”

他轻轻地发问,却不需要姚岸的回答。

“会有那么一天,有那么一个人,你在他身上花去了一万个日子的悸动,以后的时间用来温习。你开始变得患得患失,进退失据,甚至小肚鸡肠,麦芒也能拓一个宇宙,看开是蒙自己的笑话,放手也再不能说得风度翩翩。

“因为喜欢就是失态。” 他一锤定音。

那时刻只有对视和奏鸣。

姚岸头一次察觉反驳的无力和徒劳,他不回避姚见颀的眼神,对方亦是,好像谁在这一刻错开了目光,谁就露了怯。

“你好像……很了解。”他企图为致密的空气撕开一个缺口。”

“不是好像。”姚见颀无隙地望着他,说,“我恨透了,我恨透了这种感觉。”

在抓到第三只小乌龟的时候,余沿追鼻子一痒,突然想打喷嚏。

他眯起眼,嘴张开,正呼之欲出,鼻子突然被人捏住了。

陆漓默默称赞自己眼疾手快,否则那喷嚏不正对着自己,他将乌龟扔进余沿追怀里,食中指顺势将他鼻子一拧:“你就这么感激人?”

“你干吗呀!”余沿追一个喷嚏扼杀在了半道,难受得紧,眼睛都红了一圈。他又咳了两声,企图将那喷嚏重新唤醒

陆漓瞧惯了他那傻样,正要照常损几声,却听得有人喊他。

回过头,还是几个同学,数落他半道跑了,全班都在楼下等他呢。

“就来。”陆漓冲他们喊。

余沿追召唤喷嚏而不得,愁眉苦脸地看向陆漓,憋了一肚子气。

“干吗,你自找的。”陆漓不低头。

照以往的章程,这会儿定是要掐起来,但余沿追有龟在怀施展不开,陆漓有人在等耽误不来,故而只是干瞪眼,便没了下文。

“我姐是不是也在楼下呢?”余沿追吸了吸鼻子。

“是吧。”陆漓想了想,“一起去?”

余沿追先是跃跃,仿佛下一秒要跳起来说好,最后却抱紧了一窝龟,撇嘴说:“算了。”

“又怎么?”

“你又不懂,问什么问。”

陆漓本来要回怼一句,转而又想自己多管什么闲事,显得他多巴不得似的。

“随便你。”

陆漓说完就走了,也没有道再见的余地,等到了门边,像不经意地一回头,看见余沿追还站在娃娃机前,把怀里的乌龟挨个翻了个儿,肚皮朝自己。

等余沿追抬起头,那莫名其妙走了的人又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面前,余沿追警觉地搂紧乌龟:“还干吗?”

“欠的那句今天就算了,怎么说也玩了你那么多币。”陆漓不耐烦地说,“下次必须给我扯着嗓门喊,听到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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