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58)

康子仿佛身临其境,又是有惊无险地大笑。

姚见颀想了想那画面,忍不住勾了唇角,但仍不忘问:“后来怎么又不去了呢?”

“谁知道。”康子耸耸肩,“他老早就不跟我们讨糖了,去一趟也不往村口走,可能觉得自己长大了?拉不下脸了?不符合村霸画风了?”

杏子耳朵尖,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霸哥哥!”?

“对!”康子在一旁鼓掌。

姚见颀抿了抿嘴,却没怎么笑。

到了别家门前,杏子不用哥哥领就跑进去,清清脆脆的童音道着恭贺新禧,糖纸的摩擦声也那样悦耳。

在这样的声音里失神也太不近人情了。

康子牵着杏子出来,又收获了满满一袋,看见姚见颀在暗红的灯笼下,望着来路的方向。

“欸,对了。”康子乍然忆起,“你不是跟姚岸说只逛几家来着,这都十来家了,还继续吗?”

“当然。”姚见颀道,“我蒙他呢。”

“厉害啊。”康子着实佩服,“也就你不怕他了。”

姚见颀不说话便当作承认,走了一段,他忽然道:“康子,有件事儿得麻烦你一下。”

“你再说一遍?!!”

姚岸噌地站了起来。

“吓着小朋友了。”康子将懵懵懂懂的杏子拨到身后,以防她被再次无辜殃及,“你不是听清楚了嘛。”

“你他……”姚岸都语无伦次了,勉强定了定神,“你就把他一人丢路上了?”

“什么叫‘丢’啊。”康子纠正,“是见颀说要一个人走走的呀。”

“他才多大啊,能听他的吗!”姚岸一通吼。

康子抹了一把脸:“是,他不大,他不过是一个身高要赶超我的孩子而已。”

姚岸懒得跟他打嘴炮,瞥了眼墙上的时间,10点多:“你们在哪分开的?”

“就……寺庙那儿。”康子眼珠飘了飘。

“那么远?!”姚岸一扬手,康子以为他要打自己,迅疾地往旁一闪,好在姚岸只是揉住了额角。

“他往哪去了?”姚岸抬眉。

“他说……”康子的眼珠都要飘飞了。

“说?”姚岸的声音像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害,他说要去村口。”康子说,“也没什么大不……”

“去哪??”姚岸语调突然就乱了,眼神跟淬了冰又焠了火似的。

康子被他整的有些呆怔,连眨了几下眼睛,才回:“村……”

“口”字还在嘴里,姚岸已经没影了,只剩一扇门在寒风里来回地翕动。

第77章 画里画外永不少的两个人

道路蜿蜒无致,响彻着姚岸焦虑的歩声,他应当感激这半年多的游泳训练,确保他能用强大的肺活量吸着冷冽的空气,并且狂奔不停。

他确实是在狂奔,毫不含糊,风如刃似的刮在面门上,要和他争先恐后。

一撮撮的孩子和大人从灯笼下出来,都没他要找的人影,撞见了认识的人:“这不是姚岸吗,着急忙慌地往哪赶啊?”

姚岸没闲心思跟他们一一解释,寒暄也免了,只在背后撂下一句:“找姚见颀。”

姚见颀从没让他省心过。

姚岸觉得他这辈子缺的心眼,全补在姚见颀身上了。

“要不要载你一程?”有人摇下车窗,在安定村,抬头低头都是熟人。

姚岸踌躇,摆手道:“不用,你们走吧。”

他怕姚见颀万一折回来,黑漆漆的他逮不着人。

一路匆匆,过了那口庙,姚岸嗓子直冒烟,大量的冷空气沉甸在肺里,令他猛咳了好几口。

再转个弯就是村头的T形路口了,那儿有两人都不够合抱的老榕树,有卖雪糕的小卖部,还有……一个疯子。

姚岸是有私心的,曾经。

他不敢一个人去那里,忘不了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和梦魇中面目扭曲的恐惧。

却非得直面不可。

就像小时候独自躺在床上睡觉,却害怕另一边会冒出凶神恶鬼,所以背抵着墙,朝着那空的一头,死闭着眼。

他没对姚见颀说,自己头一次带他去小卖部,也是为的掩耳盗铃。

他想,有了人陪,就没那么怕。

现在姚岸才发现,有了要保护的人,就再也谈不上怕了。

榕树的须叶在眼前逐渐清晰成形,小卖部的门缝里漏出一点酒杯碰撞的热闹,却不见姚见颀。

不可能啊。

姚岸站在T形路口四顾,他明明沿路找来的,不存在漏掉的啊,除非……

耳畔嗡然作响。

姚岸竭力摆脱突然缠上他的预感,不好的预感,无声地重复着三个字,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一头乱绪中,他无意识地往曾经的事发地点走去。

姚岸跑至道旁,没看清便踩着土坡下了去,那泥是松的,他一个踉跄,撑了一把灌木才没摔。

“姚见颀!”姚岸顾不得手上的泥巴,双手放在嘴边呼喊着,如是数声,洒落在旷野里,没有回音。

姚岸跨过一丛丛芜蔓的野蕨,跑到最中央,再度喊道:“姚见颀!你在……”

一串铃声响了起来。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姚岸一愣,迟钝地发现他居然急得忘了打电话。

他赶忙掏出手机,屏幕上跃着的是两个熟悉的叠字。

姚岸深吸了一口气,飞快接起来放到耳边,失控地喊:“你他妈在哪呢姚见颀?!”

电话那头先是静了一会儿,像刻意留出的停顿,然后才是一个不慌不忙的声音,道:“你身后。”

姚岸猛地回头。

田埂边缘,菌类散发出雪似的磷光,一路铺就到姚见颀脚边,他的神情被夜色模糊,只看得清薄薄的嘴唇。

姚岸的动作早于意识,还未放下手机便跑过去,踩折了一路的稻茬,到姚见颀面前时却兀然停下了。

他上上下下地看姚见颀,分明比他还要工整,心里那块的石头总算卸了下来。

“你……”

未出口的还不知是责备或是关切,姚见颀便打断了他,问:“就是这里,对么?”

没头没尾的一句,到了姚岸这,却是不用拐弯就明白了。

姚岸吶然,不可置信:“你、你怎么……什么时候?”

姚见颀凝望着他,脸上的神情同他们一齐摔倒的第一个夏天这么相似。

姚岸什么也不再问了。

原来竟那样早。

“其实也没发生什么……”姚岸纠纠葛葛地开口,“就是那时候太小,被吓到了.......”

“哥。”姚见颀轻声喊他,手掌靠近他脸边,却没碰,怕凉着对方,“你可以不说。”

姚岸没想到他会这样,一时间,反而不知该应些什么,逃避的、解释的、倾诉的话,全堆在口齿边。

“我只是不想你一直躲着。”姚见颀的手落在姚岸的格纹围巾上,抚了抚,“你今晚要是不来,我才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语调低吟,像一根漂浮的鱼线,透明,纤细。

却很致命。

“我可以说。”姚岸骤然握住他从自己围巾上落下的手,“什么都告诉你。”

姚见颀没有动,眼神贴着他肩膀。

“我在听。”他说。

姚岸轻轻吸了一口气,望着空落的四野,久而久之,才道:“那得多久以前了……”

叙述时,姚岸比自己想象的更为平静,那件一度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往事,源自一场意外、一次勘误,或是最原始最丑陋的动机——尽管未遂。

它的实质性伤害至少看起来是那么的小,小到只是他不敢再独自靠近噩梦以及外围。

可是,它们居然在这个晚上,在没有腹稿的词句中被轻易地肢解,抛向最远的田塍,山峦。

因为

“都过去了。”姚岸最后说,恍然间察觉这句话姚见颀也曾讲过这样的话,那一次是他无意间知道姚见颀被同学孤立,于是姚见颀这么说,用以安抚他等量齐观的不解和愤怒。

“……你在听吗?”忽然发现面前的人从始至终没个声响,眼睛垂得像是要闭上。

“原来不论当事人再怎么说没事,”姚见颀的声音闷在衣领里,潮而重,“听的人还是会想发飙。”

“嗯???”姚岸以为自个儿听错了,低头看姚见颀的脸,压着笑,“你说什么?”

姚见颀不同他闹,直直看着他,像在他面上找出哪怕一丝违心的痕迹:“哥,你真的无所谓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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