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32)

“那你放心,我的风格保管跟那二货不一样。”姚岸说。

“救命啊。”颜怀恩抚着额头。

姚岸走上前,抱了抱他。

颜怀恩稍稍定住。

“你可以难过,可以不坚强。”姚岸低声说,“我们都在呢。”

药罐剩余的味道隐隐存在于空气中,有些苦,又含温。

“果然不一样。”他在姚岸肩上拍了拍。

“你听进去没?”姚岸直了身问。

颜怀恩看着他,轻轻出了口气。

“我会的。”他说,“我会。”

姚爷爷站在大厅里,正抬着头,两手不断指划着。

“那个结不是这么松的!”“哎你慢点抽绳啊,别把梁给碰塌了!”“你下来下来算了我来……”

旁边,花猫眯着眼,舒服地用耳朵蹭姚见颀的脚背,姚见颀扶着木梯,仰看梯上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姚岸,一脸的同情。

“您千万别!”姚岸怕他爷爷要来真的,赶忙呼道,“我至于连个秋千都拆不好吗?”

“这可说不准。”姚爷爷冷哼一声,护了护姚见颀的头,“别被你哥砸了。”

“……行。”姚岸已经惯了,瞄了瞄下头的姚见颀,“你就看戏吧,啊。”

姚见颀抿嘴笑了笑:“小心点。”

姚岸双脚上下踩着木梯,几乎呈180度地扭过去,全身每一根线条都绷成一张古琴,专注着手里系得死紧的粗绳结。

姚见颀也专注着他的专注。

三脚猫打了一个懒洋洋的呵欠,细小的叫声过后,秋千“嘭”地砸落在地,把它惊搅。

“大功——告成!”姚岸拍了拍通红的掌心,连下两步,跃了下来。

姚见颀蹲下,抚了抚战栗不止的猫,揉顺动物背脊的毛,对姚岸说:“你把它吓着了。”

姚岸立正,毕恭毕敬给猫行了个礼:“三哥,对不起。”

“还赶着认猫做兄弟。”姚爷爷俯身把掉落的秋千木板和绳索拾起,顺势在姚岸小腿肚上抽了一把,“这是只母的!”

“哎呀!”姚岸抱着腿直搓,苦着脸喊,“都给打红了!”

姚爷爷拂袖而去:“反正你皮实。”

姚见颀抱着猫,一如既往地欣赏着含饴“弄”孙的一幕,直到姚岸气呼呼地在他面前坐下,敞开腿和手,告状一般:“你瞧,都有血印子。”

“夸张。”姚见颀这么说着,却将猫搁在了椅上,俯瞧着姚岸名不副实的伤口。

姚岸不服道:“才没夸张,你哥皮可嫩了你知道……”

话音顿歇。

姚见颀弯下腰,在姚岸的掌心吹了吹。

“你的掌纹怎么那么深?”姚见颀的眼神流出来,像青柠的汁液。

姚岸缩了缩手:“一直都这样,刀刻似的。”他在姚见颀额上敲了一记,“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姚见颀摸了摸额头,坐到他对面。

猫已经走了,不知不觉。

第46章 暴躁的帽子

开学这一天,姚岸和姚见颀在起床、洗漱、穿衣、吃早餐时间差了了近半个小时的情况下,同时踏出家门。

姚岸还在往嘴里塞椰蓉面包,吃得狠,卡着了,又没来得及捎瓶水,差点成为本市首个开学当天被面包噎死的高中生。

他好容易才顺过气来,连抚了抚胸口,打了一个劫后余生的嗝。

姚见颀将一个塑料袋提到他面前。

“没拿错吧?”姚岸定睛一瞧。

“嗯。”

姚见颀以前是只吃蛋白的。

直到昨天,他站在床上替姚岸量身高,后者坏坏地叫他“小萝卜头”。

惹急了,他突然想快点长高,开始吞最讨厌的蛋黄。

“所以我又改吃你剩下的蛋白了?”姚岸笑问。

姚见颀不作声,算默认。

走到小区门口,他快跑两步进了便利店,出来后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递给姚岸。

姚岸有些感动,但不去接:“你自己不喝啊?”

姚见颀摇了摇头:“我又不会被噎死。”

“……”

感动你好,感动再见。

“学生卡!”

刷卡机连续清脆地鸣叫着。

车里多是背着书包的学生,各自携一座小山,上半身特别能占地。

姚见颀闷头往车尾挤了挤,勉强停在一个够得着扶手的地方,在颠簸与人影绰绰之间,望见站台上的姚岸朝他招了招手。

“加油!”姚岸握着拳比了个相应的手势,中二十足。

姚见颀回应的欲望侧翻在公车发动的摆荡里,最后,近似无声地说了声再见。

他和姚岸的学校不在一处,甚至方向相反,他大抵可以猜想,姚岸是怎样飞跑过一条白色的漆线,赶一辆和他相悖的公交。

何必啊,居然还问要不要来接。

又不小了。

他低下头,眼底浮出一抹鲜亮的青色。

饶是漫不经心如姚见颀,乏味的旅程中,也忍不住再看了一眼。

一个有些别致和幼稚的棒球帽。

印着忍者神龟的塑料外壳,帽檐处豁然一条长方空口,小小的太阳能电扇正输送着聊胜于无的一点微风。

而它的主人,一名占领了座位的赢家,握着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鼓足劲将瓶身往前推,瓶底转出小小的龙卷风。

姚见颀莫名觉得这人跟姚岸有的一比。他不作声,歪头靠在悬吊的胳膊上,看了一路的飓风。

教室总是那一个模子,一面红旗,左右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靠走廊的那面窗户有模糊的花纹。

踏进一只脚的时候,他能感受到循序而来的目光。

与三年级的时候有相似之处,陌生、探究、未可知的蠢动。

不同之处在于这目光指向的是任何一个人,而他只是恰好来得晚了些,故而一时收获得更多。

全新而陌生的集体的好处之一,就是没有异己。

班里只剩下第一排有空位了,姚见颀略扫了一眼,就近坐了靠门的外列。

他翻出包里的《BANANA FISH》,搁在桌下看着。

来了几个女生,陆续填满他的左侧,然后是一列高跟鞋的音符,他阖上漫画,老师都要来了,应该是没人了。

姚见颀一口气还没舒出一半,一个东西忽然“啪嗒”地投在了他右边的课桌上。

青绿色的忍者神龟。

“快让让!老师就到了!”他的肩被拍了几下。

姚见颀微蹙了蹙眉,起身,从清晨到现在才算正经地看了帽子主人一眼。

男生和他差不多高,视线所及,是一道嵌着浅白色疤痕的眉。

姚见颀莫名觉得熟悉。

男生等不及他起来,直接从桌肚下钻了进去,落座,翻开桌板,敞开书包,倒出蔚为壮观的一堆零食。

笃实的高跟响停在门边,是所有嘈杂的休止符。

黑板上游走出一个大大的“余”字,班主任转过身,用黑板刷敲了敲讲台。

“哟,还是我本家呢。”姚见颀听见右旁的人说。

这是个极好的社交开端,只要一句简单而毫无营养地询问,将你听到的予以重复:“你也姓余?”,便可接住树枝。

姚见颀没搭理。

出人意表的是,对方不需要他搭理,依旧说得起劲,在台下给老师当起了捧哏。

余老师:“有几句话我要说在前头。”

某余姓同学:“哎,您说。”

余老师:“我希望从今天开始,你们能以中学生的标准要求自己,把小学生那套收起来。”

某余姓同学:“哪套啊?”

余老师:“有几个同学穿了沙滩拖鞋啊,我数数,五六个吧,从明天开始,通通不要让我看到。”

某余姓同学:“不穿不穿,穿了也不让您看见。”

……

所幸的是这天不需要上课,领了教材过后,老师又使劲在教室唠叨了一会儿,点了一篇课文预习,草草将他们挥退了。

姚见颀一面往校门外走,一面发了条信息过去。

崭新发亮的智能屏幕,是姚辛平做主买了给他的,姚岸没有。

他不要,姚岸却替他换上,说平常自己也能用他的玩。

姚见颀用起来还有些生疏,拼音输入法都是九键的。

他已经大有进步,比起刚回国的时候对拼音一窍不通,多半要归功于和姚岸发过的短信。

新手机里唯一的联系人跳出来,姚岸回信道:“还没下课,高一班主任贼磨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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