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做过服务生和摘葡萄吗?”姚岸问,“你不是还租了房,这些够吗?”
“合租还好。”姚见颀将红茶举至颌线以上,示意,“ 还不喝吗,冷了伤胃。”
姚岸透着袅袅茶烟注视他的面庞,不动也不说,如同茗器一样坚执。
姚见颀的叹息拂开暖烟,他放下杯子,磕出一个母音,说:“还当过半年的中文家教,给杂志画内页,帮人遛狗,就记得这些了。”
毫不意外,对面的人皱起脸,姚见颀又道:“遛狗是朋友介绍的,帮一些没时间的上班族,一次性牵很多只狗,其实挺威风的。”
姚岸知道他说这话是为了调剂气氛,好让自己不那么负疚或感伤。为了他的苦心,姚岸捏紧杯柄,一口气将红茶灌了下去。
“哪有这么喝的。”姚见颀嗔然。
姚岸手背一抹:“我就爱这么喝。”
不知道是和谁较气。
姚见颀将脸转向桥头,情人锁在河上颤抖,他平复着嘴角,俄顷,转回:“好。”
完全作为姚岸的反例而存在的姚见颀的饮茶示范,小口轻呷,氲湿睫毛,除了一小杯未动的牛奶,一切都足够到位。
“这个不要吗?”姚岸指着牛奶。
姚见颀稍稍旋转杯柄,摇头。
口中停留的味觉仍在,姚岸想起那间无糖可寻的出租屋,一直盘桓的疑虑终于找到契机,他问:“是因为太甜了?”顿了顿,又进一步问,“你现在不喜欢吃甜了,对吗?”
杯柄转向姚岸,姚见颀的回应迟迟到来:“我心里喜欢的。”
“那你……”
“喜欢不意味着现在就要。”姚见颀只看着他,“不仅仅是糖。”
大概是这些字蕴藏的分量,姚岸的内心难捱地微颤,要对上面前彻底的目光时,一片青岚的色块阻拦了他。
头顶忽而冒出几串陌生口音,喧喧咂咂,姚岸抬头望去,是三个法国人,毛绒绒的手臂托着一大杯柚绿的液体,里头有青柠和薄荷叶,还浸六只颜色不同的长吸管,有三十多厘米长。
那杯子横在他和姚见颀中间,姚岸满头雾水地看着那三个男人比划咿呀,直至姚见颀又说了几句,明明都是法语,他总觉得姚见颀说得更好听。
随后,那个大杯子放在了他们的桌面空地,散发出的气味让姚岸断定是酒。
“是莫吉托。”姚见颀跟他解释,“这些人在隔壁酒铺现调的,请我们一起喝。”
“一起喝?”姚岸诧异,瞧了瞧高出鼻子的吸管,“还挺热情。”
姚见颀问:“想喝吗,味道跟汽水有点像。”
姚岸望了望那三个打着“快喝”手势的老外,有些盛情难却,自己又不是个扭捏的主,便一挥手:“喝!”
他将盘子和杯子推开,接了法国人递来的红色吸管,瞅准青柠的果肉戳下去,啜了一大口。
正饮得欢,两眼之间凭空一根蓝色的吸管,接着是嘴唇,鼻梁和眉眼。
姚见颀咬着吸管,不过一指之距,冲他笑了笑。
作者有话说:
姚岸:他在对我放电(OvO)
第154章 迷失
姚岸呛着了。
空前地呛,咳嗽把老外惊走,把服务生招来,效率奇高地给他们结了账。
姚见颀趁人之危地递了现金,姚岸猛咳着阻止,顺利将服务生吓跑了。
“你先顾自个吧。”
他被姚见颀携到河边,柚木做的长椅,老人们背驮着晚风,年轻人跑酷,在他们身后的墙上走月亮步。
咳嗽在姚见颀的手掌下慢慢睡着了,姚岸缓过劲,感觉那只敲扑着自己后背的手仍在扇动。
“我没事了。”他对姚见颀说,又补了句,“谢谢啊。”
姚见颀静静地架着腿,左手搭在膝头,另一只手有意无意地在他后颈虚虚一握,望着鳞鳞河水,轻念:“怎么跟小孩一样。”
姚岸睁眼:“我?小孩??”
“不然怎么喝点酒也能呛到。”
“那是因为我不小心喝了一粒柠檬籽进去。”姚岸冤枉死了,“早知道就不喝那杯东西了。”
姚见颀闻言,手臂倚回靠背,道:“原来是因为柠檬籽啊。”
“不、不然呢。”姚岸昂起脖子。
姚见颀摇了摇头:“是我想多了。”
洋桔梗在暮霭中闭幕,头颅耷拉,姚岸又有些后悔方才的犟,面子真是件多余的事儿,尤其在姚见颀面前。
“其实我是因为……”
坦诚还没到一半,手机铃又响了,姚岸在心里抱怨谁这么煞风景,隔了一短阵,直到姚见颀示意地看向他口袋,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
他暗骂一声,低了头去接。
“哥们儿,你搁哪呢!”那头好不热闹,庞晟不知道跑到哪个场所去找乐子,声音如同险中求胜,“快来救命啊!”
姚岸一听脑袋就大了:“你说什么?”
庞晟在那头呜呜呀呀好一会儿,姚岸都没听清,只依稀几个字眼,男的、酒吧、出不去……
说得是如怨如诉,但还能嚷嚷这么一长串,姚岸初步判断应该没什么大事儿,让庞晟先把地址发过来。
“你快来啊兄弟,你不来我们真的完了……”
我们?
看来还不止一个麻烦。
挂掉电话后,姚岸转向姚见颀,面露难色:“我朋友在酒吧出了点事。”
姚见颀早已提起了袋子,说:“我陪你去。”
照着庞晟发来的地址,他们闯入一片白日霓虹,周边是林林总总的招牌,模样清一色的酒吧。
“这什么地方啊?”姚岸流连过一墙玻璃,里头一群男人围着一台电视,在观看马术直播。
“寻欢作乐的地方。”姚见颀持着姚岸的手机寻找方位,还有心思调侃,“你朋友还挺会挑。”
姚岸心中的铃一响,挨近了点,问:“你来过?”
姚见颀毫不避讳:“来过。”
这铃铛就不只是响一下了,问了显小肚鸡肠,不问又耿耿于怀,索性咬牙:“那你是来这儿寻什么欢作什么乐啊?”
这一问就冒在耳边,姚见颀听着却不挪头,仿佛专心认路。
姚岸沉不住气,掇他:“啊?”
姚见颀瞥他一眼:“跟你平常去酒吧差不多。”
“我哪里……”正要回嘴,姚岸又迟迟忆起,姚见颀头一次去酒吧还是他给当的引路人,现在想来,叫悔不迭。
知晓旁边的人又陷入了复杂的心理活动,姚见颀捱过又一家飘着特调伏特加的门脸,终于肯开恩。
“有同学在这边当调酒师。”他说,“大家时不时就来捧捧场。”
得了这两句说辞,姚岸霎时松快不少,“这样啊这样啊”地叨着,没多时,又更加敏锐地捕捉到什么。
“调酒师朋友?”他问。
“嗯。”
“你经常喝酒吗?”
身边的人稍作沉默,报以一个不失偏颇的回答:“很久没喝了。”
姚岸却由不得自己松坦几分,接着问:“那你以前……”
“是这里吧。”姚见颀扬起下颌。
姚岸只得由他的指示望去,见低空遍布着蓝色的群星,如露如潮,仔细瞧才认出是户外串灯,勾连着各个门面。相较于他们走来的那一路,这里的酒吧唯一也是最大不同之处,是挂着彩虹的旗帜,无一例外。
而个中意味,他们早在多年前就心领神会。
“你朋友是……”
“肯定不是!”姚岸果断道。
姚见颀不大轻信:“那他来这地方,那么巧?”
“瞎晃呢吧。”姚岸辩道,“你信我的,他比东方明珠塔还直,认识那么久了,我还能看走眼?”
姚见颀倒是不质疑了,只脸上写着“那可未必”,对姚岸道:“那大概是羊入虎口了。”
姚岸瞠了瞠,觉得离谱又有点儿在理,问:“那咱们进去直接抢人?”
“应该不用。”姚见颀竖起食指,点了点他们正上方的柔性霓虹灯,“更巧,我朋友就在这工作。”
Yann开始刷盎司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那一小伙男人。
一共三个,起初坐在舞台边,随脱衣舞者露出的每一肌肉块而尖叫,直到最后一件边角料子离开,他们仍旧欢呼不止,当然,没有哪一位观众不是,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除了表演期间其中一人掏出手机被制止了以外。
Yann之所以注意到他们,是因为他们的头饰——印花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