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134)

“我暗示的没你暗示的管用啊……”林峤碎碎念念着,不防一条蓝色皮筋扔过来,他一臂抢下,也住了话音。

“先测验。”姚岸拍了拍手掌,“剩下的渐进放松训练晚点儿再给你做,就当缓解赛后疲劳了。”

“真的?!”林峤从椅子上蹦起来,一下有了劲,“那说好了!”

“赶紧。”姚岸不耐地催,拽开门,“这回可是和外国人比,别丢脸。”

“放心吧,我能着呢!”林峤这会儿瞧着真不像个需要赛前放松的,跑了两步,回头,“你别一个人呆着啊,来看我比呗!”

姚岸压根不想动,但冲着小毛孩的热情,没明面上拒绝,摆手说:“你先去。”

Z市的雨季兴许就是从那天的阳台开始的,冻结的雷暴至今还在姚岸心中,尽管之后连续几天都归属海洋气候的潮慢,阵雨密密,此前的晴朗像是误觉。

从俱乐部出来时雨还在下,一个令人尴尬的强度,举伞有些刻意但不举伞委实容易淋湿,除了个别人被教练单独谈话,大伙儿都二三成群地辏在随携的租用伞下,勾肩搭背地聊着方才的比赛,少年气性,所有心情都写在脸上。

庞晟和老板在前头领队,中间是梭鱼草似的人垛,罗罗唣唣,姚岸殿后,不专是为了清点人头,还免得烟味呛着这群愣青小子,他当运动员那会儿,连打火机都不允许摸。

“岸哥!”

一把红伞旋他脑袋上,雨珠溅着行人发梢,索性没被发觉。

“干什么?”姚岸执烟的手指后斜,与来人拉开间距。

“我赢了法国佬!”林峤闻不见二手烟似的,高高昂昂道,“你看到了吗?”

姚岸不疾不徐地从另一边肩头呼出雾,直到雾气滚进潮湿里,才问:“比上回呢?”

“啊,上回?”林峤还在兴奋中,缓了几步路才想起来,“比上回慢了0.14。”

说罢,只见姚岸点了一点,不再多言什么,照旧漫不经心。

可林峤一下子领会了他的意思:这还叫进步?

方才那点打败对手的那点洋洋自得瞬间瓢泼了,林峤肉眼可见地蔫了蔫,话也是,走过一个红绿灯,才憋不住地怨:“你怎么比教练还严啊……”

姚岸正盯着卧满橱窗的特大号泰迪熊,想到家里那只同量级的粉红豹,烟垂在身侧,冷不丁听到这句话,侧过头,才明白这孩子想到哪儿去了。

“我就随口一问,瞎琢磨什么?”姚岸哧一声,头疼,见对方还蔫巴着,便抬起左手,在对方肩上拍了拍,“这次不错。”

“当然啦!”林峤立马就有了精气神,心重回高处,嘴角比刚才更高到云朵上去,“我游得可卖劲了,那黄毛死咬着我,我是最后到边了才超过……”

他还鼓着一大腔子话没说,却突然被肩上的手带得猛一停顿,在原地拄了好几下,忙问:“怎么啦?!”

被问的人却什么也听不着似的,直端端地瞩着前方,脸上的线条骤然峭烈,浑身都是。

林峤顺着姚岸的视线望过去,刚刚驶过有轨电车的衢道反着光,一个男人出现在对街,雨裙涟涟,垂在他身上,仿佛披满了银。

大抵好看的眼睛随便一动都有让人被注视的错觉吧,林峤显然地觉着,那人眈着自己。

确切地说,是自己肩上的手。

还未细究这目光的来历,那个男人已然转身,迈开的身姿总觉得似曾相识,林峤还未忆起这背影在哪儿见过,身旁的人忽而追了过去。

“姚见颀!”

姚岸奔过蜿蜒的轨道,闪过一长声汽车鸣笛和行人的纷至沓来,冲冲撞撞地逐那一个不回头的影。

“你站住!”积水踩皱,天空跌碎,姚岸跑着喊着,最后几步总赶不上,真不知他为什么那么能走。

“……见见!”

这一声喊挺大,附着了路人的眼光,以及姚见颀轻微犹豫的鞋底。

也就够了,姚岸抓紧时机越过最后的距离,抓住那只青白的手腕,蛮横地朝自己一拽。

“你跑什么跑?!”他气急败坏,喉咙起伏。

姚见颀被生生拉一下,浑不在意,沉着地将目光分在姚岸身上。

一顷,他抬颌说:“打扰到你了吧。”

“什么?”姚岸困难地咽下呼吸,完全没意识到姚见颀的所指,注意力全被他漉漉的发尖和眉眼掳去,随后,比方才更气结百倍地训,“你怎么不打伞?!”

“我没那么好命。”姚见颀冷冷清清地说,“还有人帮忙撑伞。”

姚岸愣了一下,慢掉的半拍总算追上了,他连忙解释:“那只是游泳队的学生,大家平常关系都不错,相处起来也……”

“姚岸。”姚见颀轻落落地叫停,并且扶住他的手腕。

姚岸跟按下了暂停键似的,知觉全数冲到那一块肤色,转瞬即逝的,铭记了一个扯开的动作。

“用不着,真的。”姚见颀松出自己的手,不带情绪地说。

又走了。姚岸在原地伫了那么几秒,深深吸一口气,再次奔上前。

姚见颀的肩被一只左臂薅住,往怀里箍,那曾经熟到不能再熟的潮腻如今裹着生疏的戾香,燎起让人作痛的瘾。

一路跌撞,雨丝剥离在他们抵至最近的电车站台,没有座位,空荡如一小块天地。

就算这样,姚岸也没能及时将人放开,也许是动作慢了也许就是不想,就这样矛盾着认清着的时候,指间有什么擦了过去。

姚岸跟着一顿,随着掠夺的弧线望到被姚见颀拈走的东西——一支淋湿的烟。

燃至中半段,离甜滤嘴还差9口。姚见颀打量着香烟如同打量漓漓不安的情人。

“你吸烟?”不同于方才的冷清,他问这话时有着令姚岸窘迫的温度。

“我……”物证人证俱在,姚岸想推脱都不行,只悔自己连路来都没扔。

“嗯?”姚见颀一个字的强调。

“偶尔抽一根。”姚岸心虚到手都缩回了自己,姚见颀于是得以顺理成章地面对面正视他,并且不费一词地得知他在说谎。

“骗人的时候麻烦装得像一点。”

姚见颀食指一动将烟腰折,揉进自己的掌心。

“我来吧!”姚岸跟抢夺把柄的小偷似的上前去接,对方却将手朝后一让,叫他扑了个空。

“……”

没捞着,摆明了故意,姚岸悻悻地低下手和眼,不吭声了。

这算是欺负吗?姚见颀从不必虚情地否认。如果他们之间存在公平的话,只要姚岸不向他讨要,妄为就是一种默许。

那么,这世界就太偏爱了。

时至如今他仍然无法忽视姚岸说要放弃的神情,破釜沉舟又满载爱意,在那之前他也是用那样的神情纵容自己,那样放任,让人自负到以为永不会输。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声音轻轻的,轻成一般而言的问候,水杯似的常温。

又是个难题,难度还提升了。姚岸睐着冷薰的烟蒂,方才不慎漏到地上的,游移半晌,说:“没看着。”

对面淡哼一声,仿佛早料到他会出此下策,姚见颀不甚在意,继续究:“那后来怎么不回?”

姚岸破罐破摔:“就,太忙了,没找着时间。”

“没有时间。”姚见颀细细呢着这四个字,每一字都让姚岸更认一点儿输,等他说完,姚岸也终于抬起头来。

“其实……”

“没时间回电话。”姚见颀掐断他的话头,“有时间看展览,是不是?”

姚岸被说了个不防,愣眨了三两下眼才道:“你怎么知道?”

他当天只回了姚见颀一条消息,说临时有事情没去。

“你在留言本上写了字。”姚见颀说。

姚岸差点忘了这茬,被提醒后不费吹灰地忆起,一顿,情绪随即更加拮据:“那什么,我瞎写的,我压根没想到你会看……”

“现在我来了。”姚见颀道。

姚岸被遏在原地似的,思想绕过一个花园又回来,偕来那句他没处找他时捎着点儿私心写下的:夏天都来了,你呢。

“你……”姚岸恍惚地看他,好不真切,“你说什么?”

“我来了。”姚见颀说,“你又为什么走了?”

雨声骤烈,湃击着不知谁的心情,姚岸徒劳张嘴,好半天才一句:“我那天碰到了你的……朋友,上次那个。”

姚见颀闻言,眉心轻拢又拂开,几乎没猜就道:“你听说什么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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