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传来一阵笑声,张逍走了过来,在小女孩面前蹲下,随手捡了根小木棍,挽起袖子在手臂上戳了一下,然后又指了指帐篷。这下小女孩似乎明白了,有些害怕地望了一眼背后的帐篷。
“张医生,没想到你哄小孩有一手啊。”
他笑了,“难道你小时候没有玩过过家家?”
“……玩过……”只是没玩过医生病人的游戏。
我低头从兜里翻出了两颗之前还剩的橘子糖递到小女孩面前,小女孩有些犹豫,眼睛一直盯着就是不敢伸手。张逍见状便在我手上拿了一颗扒开糖纸放进了嘴里,大声地咂了咂嘴,表情享受。小女孩终于伸手拿走了最后一颗,迅速地扒开糖纸塞进嘴里,也砸了咂嘴,欢快地笑开了。
第二天,跟着孙教授、张逍、主治医生和另两个实习生一起去拜访族长,顺便察看了解一下村落里的情况。几个村落依山而建,傍水而生,顺着河流连成一串。大多数房屋都是由大小不一粗糙的石块堆砌而成的,屋顶盖着木头茅草或清灰瓦片。正如小余同志说的那样,年轻人很少,村里走动的差不多七成都是老人和小孩,而且大都面有病色,小孩也瘦瘦小小的,打着赤脚跑来跑去。幸好这里的人基本上都能听懂“族长”两个字,我们顺着他们指引的方向绕来绕去终于找到了族长家。
族长很瘦,个子不高,满脸皱纹,眉毛下搭仿佛带着愁苦,常年阳光暴晒皮肤腊黄透黑。五十岁的年纪看起来仿佛已经有六十好几了。虽然他的普通话说得有些磕绊,发音也有些怪异,但大致还能听懂。他说之前这里有一间小诊所,但是因为村里的人穷,很多时候看了病也拿不出钱,久了诊所就开不下去了,前两年搬走了。这边离外面镇子远,出门要绕过大山丛林,很远。年轻人想着走出大山,但挣钱了就不愿意再回到这里,于是这里就只剩下老人小孩,也变得越来越差了。大伙儿生了病,有时自己去找点草药煎水喝,有时部队那边会送一些药过来,但是我们这边人多,送来的药也是杯水车薪,所以更多时候就是自己抗过去。正说着,这时突然里屋传了一阵咳嗽声,他发愁地看着我们,问我们明天几点开始可以看病,他的孙子发烧好几天了。孙教授带着我们进了里屋,床上的小孩大约七八岁,满脸通红,迷迷糊糊地说着胡话,声音很微弱。孙教授亲自上前查看了小孩的情况,病毒性感染引起的反复高烧,需要马上进行治疗。孙教授让族长抱着小孩跟我们一起回驻地,族长激动地满眼通红,用衣袖反复拭着眼角。
回去的时候,族长带着我们走了另一条路,不是我们来的那条,应该是近道。路过一户人家的后院,听见房子里传出一阵狂乱的吼,隐约伴有铁链的声音。族长说已经这样子两天了,怕他伤人只能拴起来,见不得光,门窗都只能关着,水也不敢喝,一看到水就害怕,只能趁他睡着后偷偷灌进去一点。族长突然停住了脚步,一脸期待地看着孙教授,问孙教授还有没有救。孙教授无奈地摇了摇头,狂犬病一旦感染发作,死亡率基本是百分之百,目前还没有特效药可以医治。族长难过地继续往前走,说这户人家只有这两母子相依为命,孩子的爸在孩子很小的时候就外出打工从此音信全无,他妈一个人拉扯他长大,好不容易长到二十多岁成为家里的顶梁柱,孝顺她妈妈,结果被自己家养的狗给咬了。
我们集体沉默了,虽然早已见惯了生离死别,但还是很难过。作为医者,救不了自己的病人,自己的无能为力,会让我们有很深的挫败感。
第55章
天色暗了下来,四周变得很安静,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吠。没有网络的日子,大家觉得无聊便约着三三两两出来看星星,听水声虫鸣,吹着清凉的夜风,很舒服,除了偶尔骚扰的蚊子,不经意被咬一下又痒又疼。
张逍递来一瓶喷雾,我朝他摇头,“喷了,没用。”他在我旁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明天就要开始给村里人看病了,紧张吗?”
“不紧张,还有点儿期待。”
“心态比我好多了,我第一次还挺紧张的,人多老怕自己出错。”
我笑了,“你这是在安慰我吧,你这么自信的人还会有害怕的时候,这跟记忆中的你有些不太一样啊。”
“那我在你印象中是什么样子?”
我想了想,“以前我觉得你很张扬,也很有个性,想做什么就会去做,想说什么就说,也不用去计较结果。这并不是不好,相反我挺羡慕的,有种青春的洒脱劲儿。”
“那现在呢?”
“现在感觉你稳重内敛了许多,至少以前没看过你穿衬衣。”
他笑了笑,“是,以前不怎么喜欢。不过人都是会成长的,现在觉得以前的自己挺冲动挺幼稚的,做起事来不管不顾,也不在意会不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人总是要长大的,关键是你喜不喜欢现在的自己。”
他低下头,“说得也是,改变……得首先让自己喜欢。”
“那你喜欢现在的自己吗?”
“你觉得呢?”他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看向我。
我认真地说道,“我觉得你很温柔细心,一定会成为一位非常优秀的医生。”
他自信地笑了,“嗯,真巧,我也相信我自己。”
我伸出手掌,“那优秀的张医生,明天一起加油吧!”
“好!”击掌。
第二天出乎我们的意料,前来看病的人不多,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在排队,更多的人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教授和两个医生看病,我们配合协助抓药配药,族长在一旁做着翻译。排在最前面的是一位老大爷,看完病拿了药有些不确定地问我们是不是真的不要钱,直到再三确认后才拿着药离开,转身和围观的人叽叽咕咕地说着。然后,排队的人便多了起来,不久又来了一大群,大人小孩吵吵嚷嚷往前挤,现场瞬间变得有些混乱,大家自顾自地说着根本听不懂的语言,一时有些手忙脚乱,幸好部队协助的两个同事及时赶到现场才得以控制。然而人实在太多了,一些村民并没什么不适听说不要钱也赶来了,到了傍晚还排着长龙。医生和族长商议让每个村子的人按天依次过来,这样一来第二天人便少了许多。除了最初几天的拥挤,后来渐渐前来看病的人越来越少,基本都是常见病,或轻或重,少有棘手的疑难杂症,一切都很顺利。
来了近一月,前来看病的人变少了之后主治医师带着我们开始探索起周边的环境来。驻地后山有一道瀑布,瀑布下方因常年累月地冲刷形成了一个湖泊,湖泊周围是大大小小的乱石,主治医师爱跟着大家一起来这里捉鱼摸虾。主治医师姓周,叫周敏慧,虽然年过四十岁孩子已经念高中了,但她的性格却像小孩一样活泼,和大家打成一片,我们平常都叫她周姐。这天午后,周姐又带着我们一起来湖边“探索”,几个男生在旁边用借来的网兜网鱼,女生在湖边捡田螺,她自己在乱石中爬山爬下找螃蟹。
“快来,把装螃蟹的篓子拿过来,”周姐的声音从大石后面传来,举着篓子的女生正准备过去,周姐已经从大石后面举着右手走出来了,只见右手的食指上正吊着一只大螃蟹。她边走边说,“小样儿,躲在石头缝里不肯出来,还不是被我钓出来了。”
我们都愣住了,“周姐,你就这样直接用手钓啊,不疼吗?”
她甩了甩手,螃蟹的大钳子稳稳地夹着,纹丝不动。她有些龇牙咧嘴,“疼啊,不过它敢夹我,我就要让它付出生命的代价。”
拿着篓子的女生踩在一块覆着青苔的石头上,笑得直哆嗦,周姐皱着眉喊,“子君,你别笑了,小心滑进水里……啊,我的螃蟹我的田螺!”只见何子君扑通一声宰进了水里,周姐连忙过去扶起她,心疼地看着趁机溜掉的几只螃蟹。何子君全身都湿透了,我们准备带她回去换衣服,周姐扫了一圈,眼睛滴溜溜地转,望了望后面几个捉鱼的男生,喊道,“张逍,你带几个男生先回去,我们几个女生再玩会儿,你注意着有人来提醒我们一下。”
“周姐,我们不回去吗?”
她嘿嘿地笑着,一脸得意,“回去干啥,出来就要好好玩,这水这么清澈,游个泳,多好。”她武断地驳回了其他人的建议,谁也不能退缩。于是我们哆哆嗦嗦的下了水,山里的水有些凉,刚下水的时候全身冻得一激灵,但适应了之后就很舒服,阳光普照,倚在温热的石头上颇有几分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