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旧被他噎住,只好换了个说法,“总之他是昭和的救命恩人,我要去找他!”
顾言风慢条斯理站起身,指尖微动,熄灭了蜡烛。
男人的声音浸在夜色里,强硬的不容反驳,“公主不欠他恩情,也不能再去见他。”
少女瞧见那抹高大的身影走向门口,然后又顿足,低哑的嗓音再入耳,却带了些缱绻的温柔意味。
“就算欠他什么旁的恩情,属下也会替您还清。”
江月旧怔神,心尖微微跟着一颤。
等到他离开了屋子,方才平复下来。
脑海里突然响起某个消失已久的楼妖发出的阴桀桀声,“老子就知道,碰上他准没好事。”
少女摸了摸下巴尖,思忖着问,“顾言风与我,或者与你,到底有什么渊源?怎么每一世都要纠缠不清?”
穷已不屑地冷哼,“老子跟他才没关系,纠缠不清的难道不是你自己的心吗?”
江月旧再次噎住,她心虚地轻咳一声,“那,那要是段桓死了,我是不是就可以直接去下一世了?”
“也可能直接去世,再也没有下一世了。”
穷已说完,扯着嗓子大笑几声,便消失在脑海中。
只留下少女战战兢兢,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也不知楼妖所言是真实确凿,还是危言耸听。
可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她要逃走,去救段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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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逃出宅子需要好好谋划一番。
江月旧暗中勘察地形的第二日,意外地在别院发现了顾希希。
后者看她的眼神却是一副了然,好像早在意料之中。
“你,你是红绡坊里那个拦我的人。”
“你是昭和公主。”
“……”
少女哑然,“你怎么会在这儿?”
顾希希正在浇花,闻言,将手里满盆水都倒了下去,那花苗顿时被砸弯下去,瞧着快要活不成了。
“这是兄长给我买的宅子。”
顾希希甩甩指尖的水珠子,厌烦着站起身,冲她解释。
“你是,你是顾言风的妹妹?”
江月旧大吃一惊,视线先是落在垂死的花苗上,而后转移到少女身上。
顾希希点点头,面无表情道,“你是小结巴吗?可我没听说呀,只知道外边都喊你傻子公主。”
啊这……
江月旧眉心跳了跳,心道有些事情不用说得这么具体吧。
“花儿不是这么浇的。”
少女索性装傻到底,蹲下去扯开话题,“你把它们都淹死了!”
顾希希冷眼看着,漠然道,“本就活不长。被我淹死,和被风刮断,被太阳晒干,又有什么分别。”
江月旧扶着花苗的手一僵。
她可算是明白了,这位姑娘过度悲观消极,恐怕心有什么隐疾。
“好死不如赖活着,糖葫芦它不甜吗?烧老鹅它不香吗?活一遭就是一遭,长不长的,那是命,由不得你。”
顾希希抱臂,绕着少女转了一圈,才反问,“你真的是傻子吗?”
“你才是傻子!”
江月旧啐她一口,又埋下头欢欢喜喜地摆弄花苗去了。
后者听完,反倒郁闷起来。
道理她都懂,可为什么连个傻子都比她活的要更通透?
后面几日,江月旧走哪都会碰见顾希希。
要不是她总摆着张厌世的脸蛋,少女差点以为这姑娘是故意跟着她的了。
像是被全天候监视一般相处了小半个月,江月旧终于忍无可忍坐在台阶上,“你到底想干什么?”
顾希希摊手,无辜道,“我就随便转转。”
“那你去别处转悠,别跟着昭和!”
“这是我的宅子。”
顾希希变本加厉,干脆在她身边坐下。
江月旧放弃这个话题,提起另一茬道,“昭和的福至宫可比你的破宅子大多了。”
“外面传的满城风雨,说是昭和公主被歹人杀害,尸体刚从护城河里捞上来,估摸没几日,陛下就要给你办葬礼了。”
“……”
江月旧瞠目结舌,“那,那,那这么说,皇兄跟顾言风是串通好的?”
顾希希颔首,“小结巴别怕,我兄长会保护你的。”
“顾言风他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普通的宫中羽林军统领,真的可以布下这么一大盘棋,甚者不惜动用公主为棋子,握着皇帝为筹码?
顾希希轻笑,眼里与她兄长如出一辙的散漫清冷,“我们顾家,原是先帝灭了满门的平阳侯罪臣一族。”
江月旧仔细想了想,可惜原宿主脑子里没半点印象,只好小声问,“平阳侯?”
后者看傻子似的看她,耐心解释道,“反正你只要知道,兄长想为父亲平反,陛下想除掉段桓,他们二人一拍即合,就行了。”
“可,可你呢,你不是先前还呆在段桓身边吗?你也想他死吗?”
“你怎知我在他身边?”
顾希希语气骤冷,连目光也锋利起来。
江月旧缩缩脖子,“第一次见你,是在段桓的红绡坊中,后来那日遭刺客袭击,昭和还瞧见是他的人在保护你。”
顾希希默了片刻,又开始发笑,“你到底傻不傻,我都弄不清了。”
说完,少女望了望天空,表情怅然。
扪心自问,她真的希望段桓死掉吗?
第58章 伍捌
江月旧在京郊宅子里待得这半个月,隔三差五总能吃到芝麻糕。
起先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后来才尝出,这芝麻糕同宫里尚膳司做的,味道简直一模一样。
少女询问几位丫鬟无果后,便整日守在大门口蹲点,终于给她蹲到了福贵的踪影。
“皇兄让你来的?”
“公主殿下,正是。”
小太监赔着笑,解释道,“此时事态正处于胶着状态,陛下不能亲自来看望您,还请殿下多多体谅。”
江月旧蹙眉,不悦道,“那皇兄这是把昭和送给顾言风了吗?”
福贵一惊,抽着口凉气直摆手,“殿下说的这是什么话,您可真是误会了。顾统领只是暂时替陛下伺候您而已。”
“外面都传公主遇害,昭和是不是再也回不了宫了?”
少女问的诚恳,一双眼儿适时挤出些泪花,颇有几分我见犹怜之感。
小太监哑然,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敷衍道,“公主好生在这儿住着,陛下不会忘了您的。”
言罢,便逃似的离开了宅子。
江月旧嚼着芝麻糕,有些索然无味地想着,看来晋平帝也靠不住,一切还得靠自己。
而这所谓的靠自己,也不过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虽不知有没有用,但好歹先试上一试。
于是这天夜里,顾言风刚走到屋门口,就瞧见一团黑影蹲在地上,时不时被冷风吹得蠕动几下。
男人挑眉,走上前道,“公主在这儿做什么?”
江月旧狠狠掐着自个的大腿肉,从膝盖上探出一张泪汪汪的脸蛋,哽咽答,“昭和想回福至宫,昭和想皇兄了,呜呜呜。”
“公主的葬礼过几日便要举行,此时回宫,岂不是在打陛下的脸。”
顾言风在她身边坐下,煞有其事道,“就算要回福至宫,也得换个身份才行,昭和公主已经死了,还望殿下谨记。”
少女抽抽噎噎,将那鼻涕眼泪擦了男人满袖子,这才愤然起身,气冲冲地往外走去。
哭是行不通的。
顾言风这厮太狗了。
隔了几日,江月旧又开始实行第二招。
她将屋里能砸的东西全都挑出来,挨个丢到院子里砸了个遍。
砸着砸着,围观的婢女中多出了个顾希希。
“你在犯什么傻?”
少女瞥她一眼,自顾自扔着茶盏,“你不懂。”
顾希希嗤笑,显然不觉得这种类似于有声的抗议能起到什么效果。
江月旧砸了许久,最后屋里就剩下一套餐具和一樽彩釉花瓶。
少女转悠了几圈,抬手抱住半人高的花瓶,连拖带拽出屋,使劲往外边摔去。
巨大的动静之后,花瓶碎了一地,而院门口也如愿出现了顾言风的身影。
男人看向她,抬脚踢了踢跟前的碎瓷片,玩味道,“公主这是,要造反了?”
“你和皇兄,联合起来欺骗昭和,利用昭和!”
少女站在门槛后跺了跺脚,娇靥气的彤红,“我讨厌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