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昭和就走了。”
江月旧捏着馍馍,装作抬腿要走的模样。
女人一见,果真上前一步,拦在少女跟前,跪拜着行了个大礼。
“民妇想求公主,替民妇的相公洗刷冤屈……”
没等宋清雪说完,后者便把馍馍塞回她的怀里,退开数步道,“我不听我不听,你去求太后娘娘吧。”
言罢,江月旧拎着裙裾便匆匆逃开。
有没有搞错,她只是个傻子啊。
怎么会想起来让一个傻子公主帮忙。
之后几日,宋清雪非但没有知难而退,反倒变本加厉。
江月旧下榻,她提鞋。
江月旧口渴,她倒茶。
江月旧进茅房,她恨不得都要在外面守着。
入夜之后,严冬犹冷。
山寺门前站了两道黑影。
一人蹀躞玉带缠腰,另一人黑衣蒙面。
“可查出这宋清雪什么来头?”
“此女是个练家子,且暗中有数名侍从保护。”
“宋清雪……”
段桓口中轻念了几声,突然似想起什么一般,冷冷笑道,“想起来了。
元竭有一发妻,出身将门,长居北境,好像就叫这个名字。”
顾言风微微拧眉,长眸冷肃,“这么说,她是为了元竭而来的。”
“元竭查出你我密谋行刺圣上一事,断不可留。”
男人仍面藏笑意,却字字带煞。
顾言风摩挲着腰间一柄长剑,顿了顿又道,“此女,也不可留。”
更何况,她现在缠上了江月旧。
段桓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听出了话外音,他有些意外道,“怎么,你在担心昭和公主?”
男人微不可闻地轻哼一声,“段大人才是,若担心公主,直言即可。”
段桓扬唇,眸中透着些笑,“不过是个有趣的小傻子罢了,正好作个饵,探探宋清雪的目的。”
见顾言风默了默,男人又补充道,“切勿打草惊蛇。
还有顾希希那儿,抽空去看看吧,免得教她以为,本官又如何迫害她的兄长了。”
“……”
-一连在缘山寺中待了七八日,太后终于想起了昭和公主。
江月旧被叫到佛前时,太后正跪在蒲团上,手中捻着珠串,口里念念有词。
半炷香后,女人才回身看她,“昭和,哀家有一事儿想与你商量。”
少女蹲在一旁,定定地瞧过去。
许是这目光太平静,竟叫女人有些于心不忍。
太后抿抿唇,隔了会儿还是开口道,“这几日哀家潜心修佛,得方丈指点,算到陛下近日不太平。”
女人话音一出,江月旧就猜到了她的意图。
怎么,陛下不太平,所以又要拿自己开刀?
太后见她面色不虞,一副要发怒的模样,登时也有些不快,“昭和若真的为了你皇兄好,不如待在这缘山寺,吃斋念佛一阵子,等过了风头,再回宫去。”
女人说得直白,就差把“你是灾星”几个字贴她身上了。
江月旧盯住佛前晃动的香火,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惹怒了这个老女人。
她为何处心积虑要把昭和从晋平帝身边分开?
“你是个好孩子,哀家相信你能识大体,做出正确的选择。”
“可是昭和不想离开皇兄。”
少女站起身,拍拍屁股,撂下一句话来,便出了禅门。
丝毫不顾太后铁青的面色。
只是出门时,方巧看见宋清雪站在墙根处,也不知是刚来,还是来了许久。
但江月旧并不怎么在意这些,她走的急促,带着怒气,裙裾翩跹。
少女回到禅房仍气得不轻,临入睡了,还气鼓鼓地坐在床榻上,眼儿瞪得浑圆。
凭什么要把她留下来吃斋念佛的,昭和公主正直花季,难不成要和青灯古佛相伴一辈子吗?
糟老太婆坏的很。
江月旧嘀嘀咕咕骂了一阵子,躺下时发现窗外人影浮动。
其实每晚睡前,她都会模模糊糊看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半靠在窗框上。
松香胆小,还以为是什么不轨之徒,后来才知道,来人是顾统领。
可顾统领什么时候与自家傻公主,有这般交情了?
江月旧也不明白,只是顾言风这样暗戳戳守着她,实在让人很安心。
哪怕没有爱意,哪怕只是奉皇兄之命。
她也欢喜的紧。
今儿被太后气了一遭,江月旧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险些将被子蹬出个窟窿来。
过了半宿,少女听见一阵低低的歌声,从窗缝里飘进来。
男人嗓音沉沉,与其说实在唱歌还不如说是在哼调子。
一种类似于童谣的安眠曲。
他哼的轻柔,像是在刻意哄谁入睡。
江月旧听着听着,唇角弯弯,抱着被衾竟很快起了困意。
一夜无梦,安然好眠。
早间醒来后,尚未来得及睁眼,就被松香慌张地扶起,“公主大事不好了,太后娘娘丢下您自个回宫去了。”
“……”
少女磨牙,眉心狠狠一皱。
堂堂一国太后,居然也使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不过既然敢将她丢在缘山寺,想必一定做了完全的准备。
江月旧绕着寺庙转了一整圈,果不其然发现四处都有武僧把守,简直插翅难飞。
缘山寺本就是皇家寺庙,有太后的人也不奇怪。
再者而言,若她没有回宫,晋平帝又听信了太后的话,不来寻她,那自己岂不是真的要老死在这儿了。
“公主,您怎么跑这儿来了。”
宋清雪气喘吁吁追了过来,佯装担忧,“太后命臣妇留下照顾您,谁想您一转眼就没了人影。”
江月旧抬眼看她,并不掺杂什么情绪,只是一种将人拆分看透的目光。
她想,宋清雪应该是同太后做了什么交易。
譬如她替太后看住自己,太后放她相公出狱之类的。
女人避开她的视线,伸手扶着少女往回走。
可走了好一阵子,江月旧才发现,这并不是回自己禅屋的方向。
宋清雪手劲很大,钳得她无法挣脱。
直到二人走进一间看似普通的厢房中,女人才将她松开。
“公主先在这里休息一下,臣妇就在外面守着您。”
“你想对昭和做什么?”
女人微微一笑,“公主殿下乃千金之躯,自会有人前来搭救。
臣妇只要见到想见的人,自然不会伤害公主。”
少女看着宋清雪关上了房门,寻了处干净角落,将随身携带的蔷薇香露拧开。
江月旧在脖颈、脚腕手腕,还有面颊上都涂抹了一些。
方才在被抓来的路上,她也偷偷倒了几滴,只是数量甚少,不知道能不能留下气味。
一日的光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宋清雪中途没有给她送过饭,也没喂过水。
而这一整日,再平常不过,更没有人前来搭救昭和公主。
江月旧饿的头昏眼花,半梦半醒间还是闻到一股浓浓的的烧焦味。
再仔细一嗅,似乎是柴火被点燃的烟熏气味。
少女撑着墙壁走到门口,猛拍了一阵子房门,并没有人答应。
可透过门缝,却能看见隐隐跳跃的火光,噼里啪啦在夜色中作响。
那火光橘红,一点点朝屋子蔓延开来。
江月旧环顾四周,发现门窗被锁死,整个人无处可逃。
她掩住口鼻,努力不去吸入烟尘。
可是没过多久,在一片滔天大火中,少女还是逐渐失去了意识。
耳畔有人在大喊着走水了。
有人道了句阿弥陀佛。
有人脚步匆匆,有人神色凝重。
可是不知道,有没有人会来救救她。
第50章 伍拾
松香弄丢了公主,情急之下只好哭哭啼啼去求顾统领。
可是偌大的寺庙,谁也不知江月旧藏在了哪一处。
到了入夜前夕,法华殿突然传来走水的消息。
顾言风一开始并未在意,只是走近了才闻到一股淡淡的蔷薇香露味道。
隐隐掩盖在大火之中。
并不真切。
木制房梁结构在火光中脆弱地坍塌,火星子迸溅,烧的木头噼啪作响。
男人远远瞧着,没由来地产生一种预感。
她就在那火焰里面。
可是屋内并无惊呼求救声,甚至守门的老僧也一口咬定今日无人来过。
寺墙后人影闪过,顾言风依着本能追去,一脚将人踢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