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妙。
太不妙了。
第33章 叁叁
第二日,江月旧被男人窸窸窣窣地动作给吵醒。
“殿下在做什么?”
顾言风转过身,见她醒来,扬了扬手里的草药,“早间碰到了主持,提及双生草药一事,他便带我去采了来。”
“……?!”
少女闻言,一下子弹坐起来。
“殿下,殿下拔了双生草药?”
“是啊……”
男人不明所以,特意凑近些让她看看清。
草叶翠绿,根茎尚沾有泥土。
“这是六月雪,还是断肠草?”
“主持说,一切皆空,因果不空,让我们自己做判断。”
江月旧欲哭无泪,敢情这厮的判断就是先拔掉再说?
察觉到少女神色微恙,顾言风轻咳一声,“可是我采错了?”事已至此,也不好多加责备他。江月旧只能苦笑着摇摇头,转而问道,“殿下身上的伤如何了?”“皮外伤,无碍。”少女掀了被衾下榻,突然想起自己昨晚稀里糊涂在男人房中过了夜。虽说什么都没发生,但到底有些不妥。
“想什么呢?”顾言风见她杵在那儿一动不动,顺手将草药塞进包裹里,“咱们该离开了。”江月旧这才回过神,“殿下,您等我一会儿。“少女说着,人已经跑到了屋外边去。
她差点忘了件重要的事情。自己可是答应了大王子,要替他寻“断肠草”。现如今双生草药被顾言风胡乱拔了去,可她却不能空手而归。江月旧在寺庙后院的草药园子里挑挑拣拣,采了株模样与之相似的草药,拢到袖中收好。依她所想,胡尔伊漠要那“断肠草”定没什么好事儿。那就干脆寻个假冒的充数,指不定还能救谁一命。
准备妥当后,江月旧同主持告别,然后出了普阳寺。天色仍一片乌黑,少女举着提灯,瞧见顾言风靠在寺门前的石墙上,似乎等候已久。昏黄的灯光照在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上,衬得他面容更加俊朗。
江月旧不动声色靠近,刚要张牙舞爪去吓一吓他,却发现男人瞬间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顾言风眼里的戏谑之意更浓。
少女将举过头顶的胳膊尴尬地搭在脖颈后,讪笑,“殿下,咱们该往哪里走?”
“沿来时路,回极寒之境。”
男人言简意赅,步子一迈便走在前头带路。
四周黑的彻底,江月旧虽握着提灯,仍有些害怕,于是匆匆跟了上去,生怕自己被落下。
走了好一阵子都没见到光。
少女瞄瞄灯罩里跳跃的火焰,又瞄瞄前边男人的背影。
每逢绝境,他都在。
这种感觉实在是微妙。
“到了。”
顾言风脚步一顿,站在一条蜿蜒小路的顶端。
江月旧加快了些步子,走上前与他并排。
抬眼望去,远处是火光通明的王都夜景。
天灯长明,不夜城。
“怎么会是锦丹的王都……”
少女诧异着往前走,想要探个究竟,却听身侧的男人忽然笑了笑,显得有些突兀。
“殿下笑什么?”
“笑这前方幻境,是你心中所念。”
“我心中所念,殿下也能看得见?”
“好笑之处正在于此。”顾言风翘着薄唇,神色突然认真起来,“这也是我心中所念。”
“殿下的意思是,咱们想到了一块儿去?”
江月旧不敢置信,唯望见男人黑白分明的眼仁,这才反应过来。
真言镜里早就照出他即是无名。
自己与无名看过的王都夜景,他若记得,也不奇怪。
只是不知为何会印象深刻,常有所念。
“殿下久居王都,想来是很喜欢这处了。”
少女带着试探的口吻说着,悄悄用余光瞥他。
后者负手,眸中目光复杂难辨。
像是早已厌倦,又掺杂着一些道不明的庆幸。
“你又为何喜欢这处?”
“自然是喜欢带我来这处的人。”
江月旧本就擅长说些惑人的话,此刻也不例外。她倒要看看,眼下身边的男人,是想做顾言风,还是无名。
男人闻言,偏转过身,定定瞧了她几下,而后倏地伸手勾住了少女的腰肢。
耳畔有风掠过,吹乱了鬓发。
等到江月旧回过神时,二人已站在了一处屋檐上。
头顶上方是无尽苍穹,没有星星,只有长明的灯盏。
幻境太真实,差点就要叫江月旧信以为真。
“这大概是我见过最美的景致了。”
“那是你没见过世面。”
少女吃了瘪,悻悻道,“确实。有人说要带我去神沐节见见世面,可惜后来也不了了之。”
一语毕,这回轮到顾言风语噎。
多少也能猜到江月旧知晓了自己身份,男人过了半响才问,“若他还想带你看许多更美的景致,你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吗?”
这是,挑明了?
少女沉着眼眸,灼灼地瞧他。
“殿下承认自己就是无……”
话未说完,顾言风抢先一步低下头,覆住她的红唇,硬生生将“名”字堵住,逼得她囫囵咽下。
男人吻的用力,似乎要证明什么,又仿佛要掩盖什么。
江月旧仓皇后退半步,仰着下巴,双手却因无法站稳而紧紧攥住他的领口。
远远看着,倒像是少女在主动献吻一般。
直至江月旧潮红着面颊,呼吸急促之际,男人才堪堪放过了她。
顾言风扶住她的肩,微微垂首,与她碰了碰额头。
二人都在轻轻喘息。
周遭的空气也稍显暧昧。
“这算什么?”
少女蹙眉,到底是耐不住性子,先质问出声。
如果马车那次是想让她闭嘴,那么这次呢,这次依然仅仅是为了封口?
“我说过的,等所有事情都结束,就带你回中原。”
男人低哑着嗓子,附在她耳边,明明是许诺,却强硬的不容拒绝。
“那是无名说的,与你何干?”
江月旧被他骗了两世,心有不快,遂偏了头,故意不买账。
“那要是无名带你走,你可愿意?”
少女张唇,一句“不愿意”到嘴边,瞧见顾言风郁郁的脸色,无端又心软下来。
他定有不得已的原因。
“殿下是胆小鬼。”江月旧哼声,“无名敢作敢当,殿下却敢做不敢当。”
明明亲了她两回,可连一句喜欢也不说。
顾言风挑着眉,又笑,“还是做无名好。想做的,不能做的,蒙面一遮,便什么都不用顾忌了。”
少女理了理垂下的墨发,“方才在吊桥上,殿下救了我,岂不是坏了规矩。那本是无名该做的事。”
从她第一天踏入大漠开始。
无名的暗中陪伴,顾言风的有意折腾。
其实不过是他一人换了法子在保护自己。
她早该察觉的。
就算没了前世记忆,顾言风仍是顾言风。
什么都不肯说,好的让人心疼的顾言风。
男人沉默着站在一旁,风将他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
江月旧想开了,也就释然了。
她牵唇,笑盈盈道,“不过没关系,无名也好,胡尔布南也罢,都只是一个代号。等事情都结束了,我愿意和你走。去哪里都行。”
上一世她欠顾言风一条命,这次得补上。
更何况,她的心思在一点点往男人那里偏移,根本没法阻挡。
要不然就放弃一切随他走吧。
顾言风似很吃惊她这般话,愣了一霎,仍惶惶不觉真。
“你,你愿意?”
“嗯,愿意。”
“那大哥……”
“大王子那儿暂时还不能离开,我答应了要救醒菱华公主。”
男人闻言,这下终于笑开。
不再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轻佻模样,而是自眉梢至唇角都带着笑意。
春风得意,畅快淋漓。
顾言风拉住少女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好,好。”
“好什么好,咱们现在怎么出去?”
“跟我走便是。”
言罢,男人将她的手放在掌心握紧,又揽了少女的腰肢,轻轻一跃,二人就落到了地面。
江月旧一面跟着他,一面好奇道,“殿下,你去过中原吗?”
“没有。”
“那你真的愿意为了我离开故土吗?”
“锦丹不是我的故土。”
顾言风脚步未停,只是冷了嗓音,“母后本就是中原郡主,算起来,中原才是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