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响,”訾落喃喃着,“从小到大你什么事我不知道,要说影响,从记事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被影响了。”
江遇拉着他的手猛地一松。
“可我不觉得影响了我,江遇。”訾落转头看他,“你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你的喜怒哀乐,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人生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訾落看着他颤抖的眼睫:“这一部分永远不会被剥离,我希望你明白。”
江遇深深地皱了下眉头,觉得心一阵一阵的疼,他低头看着两个人缠在一起的手指,小声地说:“对不起。”
訾落深深呼吸:“……我是真的不爱听。”
“哦。”江遇声音依旧闷闷的,带了点委屈,“我不说了。”
訾落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被他打败似的叹了声气,在夜里熬了碗粥,两个人坐在落地窗前喝下。
“江遇。”
“嗯?”
訾落轻声道:“把烟戒了吧。”
屋里留着夜灯的光,彼此都没有睡意,一直到天亮也没有人再开口。
江遇说是一大早就走,但还是没忍住磨磨蹭蹭待到了中午,两个人一起去了趟超市买了菜,回了小屋一起做饭,期间他趁訾落不注意时偷偷打了个电话。
这次的他进了站口一步三回头,訾落站在原地看着他,冲他挥了挥手,没说其他。
高中那几年江遇总想着时间能走得快一些,那样他就可以和訾落一起离开了。上了大学的前两年他也在想,时间能不能快一些,再快一些,那样,他就可以考研来到A市了。
可现在看着訾落笑着看他的面容,江遇突然想让时间停下。
打算的事情总是好的,当初的信誓旦旦逐渐被实现磨灭,这几年里他们两个人的生活都发生了巨大变化,是渐渐都不了解的事情将他们两个人越拉越远,他不敢想,訾落会不会像现在这样,每次回头,都会离他更远一些。
回到漳城已经接近傍晚。
江遇小心翼翼走进院子里,没听见什么声音,客厅里依旧是离开时的模样,他提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了些。
再转身时,他却看见徐美音正坐在他书桌前,桌子上摊开了很多他和訾落的照片,还有这几年去A市来回的厚厚一沓火车票,但最让他瞬间感到血液倒流的,是那枚玉。
……訾落送给他的另一半玉。
第106章
江遇一直认为这世上感情是最难得的东西,难拥有,难维持,难永恒。即便他和訾落从小一起长大,他也会在心里产生深深地惧怕,越爱就越害怕,比如他和訾落现在的渐行渐远,哪怕再相爱都拉不回的距离,比如时间一久总会露出破绽,导致谢小安早已经察觉的胆战心惊,再比如现在,他一直锁住的抽屉被打开,所有的事情终于被发现的场景。
江遇想过当他和訾落的事情被徐美音发现会是什么样子,可是他每每又侥幸地想,他和訾落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再近也是正常的,哪会轻易被发觉。
可这一回错在他自己,他临走前忘记了锁抽屉。
越期望的事情越不能如愿,越害怕什么越会来什么。
江遇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在经历这些。
徐美音目光一直停在那枚玉上,余光看见一道人影后转过了头,那眼神足以把他割了千万遍。
“又去找訾落了是吗?”说出的话像是压着浓浓怒火,徐美音咬牙切齿地说,“你给我解释解释,这些都是什么?”
车票和照片凌乱的放在桌子上,江遇看见了最上面那一张,是他和訾落去云港玩的那次,两个人带着草帽笑着看镜头,连同身后的阳光一起照了进去。
“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徐美音的手一直在抖,“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你都敢干这种事,你的脸呢江遇,你还要不要脸了,啊?”
“你这是在干什么你知道吗?你一个男孩子,你怎么能——”那些词汇徐美音无法说出口,眼睛里的恨意从话语中传达出来,她猛地抓住那枚玉朝他走过来,几乎是指着他的鼻子,恨极了一般,“这枚玉是你谢阿姨家祖传留给她以后儿媳妇的,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江遇抿着嘴一言不发,目光随着徐美音的手移动,他觉得下一秒徐美音就会把那枚玉摔得粉碎,如同他和訾落岌岌可危的关系,一旦破裂,无法复原。
徐美音握紧了那枚玉,手指捏的发白,说出来的话仿佛是从齿间磨碎:“你对得起你哥吗?你想想你哥!想想你爸!你爸才离开没几年,你天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给你这条命是让你这么来报答我们的吗?我们哪儿对不起你了你要这样来恶心我?!”
也许是因为知道这枚玉有多重要,徐美音到底只是握在了手里,长长的红色绳子坠下来跟着摇晃,江遇看着,却在想,不会摔碎就好。
见他一言不发,徐美音怒火更盛,转身抓起了桌上的车票和照片,手颤抖着,用这些纸张一下又一下打着他的脸:“原来这几年你没少往他那里跑啊,什么在学校实验室……江遇,你现在撒谎成性了是不是?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知道吗?!”
话音未落,这张四四方方的纸片已经朝他的脸扔过来,也许是棱角太尖的缘故,也许划破了皮肉,江遇感觉到脸上一阵阵刺痛。
这些纸张在空中停留,不到几秒钟,静静落在地上,以及他的脚边。
江遇垂头去看,那是某个夜晚,他和訾落一起看星空的合照。
是他们都还在这座小小的城市里,真正快乐的时光。
徐美音的怒火一个小时都未散,老人家睡梦中被吵醒,拄着拐杖慢慢走来,江遇余光看见她的身影才动了动,阻止了余老太的脚步,把人送回了屋里。
“你也知道丢人啊?你姥姥要是知道这件事得活活被你气死!”徐美音用力地在他胳膊上扭了一把,“你以后不许再去找他,不许再和他见面!别人A大高材生,你是个什么东西!”
江遇突然笑了。
“妈。”他小声地问,“你知道我当年高考的分数吗?”
徐美音当然不知道,他高考的分数就连訾落都不知道。
江遇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觉得这种辩论毫无意义,已经过了两年之多,他已经选择了留在漳城,当初考了多少分又有什么用呢。
他已经被困在了这里啊。
徐美音什么都听不进去,她死死抓住江遇的衣领,重复道:“你以后都不要再跟他见面,联系方式删掉,如果让我看见你打电话你这手机也别想要了听见没有?!”
江遇不说话。
“……行,江遇。”徐美音知道他这是无声的抗拒,一把把他拉出门外,“你跟我走。”
轿车在路上快速行驶,停下来时江遇看见了这是什么地方。他一路几乎是被揪着上去,他以为徐美音是带他去见江德志,哪知最后来到了江莱的墓前。
徐美音指着墓碑,看着他:“你现在对着你哥说,说你干了什么事,说给他听!”
眼前的人笑得灿烂,江遇往后退了退,他不明白为什么要来见江莱,也不想在江莱的墓前争论这些,他张了张嘴,无力道:“这跟我哥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徐美音咆哮着落泪,打断他,“你以为他是怎么死的,是为了救你!”
……霎那间,仿佛五雷轰顶!
江遇呼吸一停,惊骇的看着徐美音,听见她歇斯底里地大哭着:“你以为他真的是因为抢救无效死亡吗?不是!不是!他是为了救你,为了救落水的你!”
“那时候他才刚出院没多久啊……”
“那时候,进手术室后……医生,跟我和你爸说,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我,我怕得不行,怕我儿子就这样离开了我,”徐美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已经无法完整地说完一句话,“可是他挺过来了,那么危险的手术,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三十啊……我儿子,他还是挺过来了……”
“结果为了救你,死在了天安湖!”徐美音悲愤地指着他,“我的儿子为了救你死在了天安湖,那年他才十五岁啊!你凭什么啊江遇!”
江遇脸色惨白,听见徐美音的声音一字一句在他脑海中炸开,他茫然不知所措的站立着,头痛欲裂,往日零零散散的记忆在此刻完整的浮现在脑海里,那个溺水的噩梦带来的窒息感刺激着他的神经,令他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