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带星来(59)

既然那次冻伤带下了长期的月经病,陈婤自知过少的经血量必然无法孕育胎儿,后来再陪伴皇帝出巡,就不再取用麝香丸了。当时,她并不曾为此感到丝毫遗憾,反而觉得经血变少了很轻鬆。

那些年,陈婤年纪尚轻,而心境更是稚气未脱,出于愛美又愛玩的心理,宁愿打扮得漂漂亮亮,一趟又一趟陪侍皇帝出游,不必为了养胎而无法动身,才一直无心要孩子。自从一年前得知姑姑自尽的真实原因,陈婤则越发认定了自己还好没为皇帝生孩子,否则那就更对不起姑姑了。

直到改嫁给张忻之后,陈婤不要孩子的决心才有所动摇。因为张忻并不像杨广已有子女,所以陈婤为他着想,就趁着经期来了,如同咨询大夫那样问道:“这种月经病能不能调理?还有没有生育的机会?”

张忻郑重答道:“这种月经病要是慢慢调理,也许能治得好,不过无须强求,因为从脉象看得出来,你先天体弱气虚,恐怕不太禁得起怀孕生产。难怪你在大隋后宫的时候,御医从不曾试图给你治疗。目前天下大乱,说不准何时得要逃难,那就更不宜怀胎了。”

陈婤听了,不禁讶然问道:“难道,忻哥你不想要个孩子?”

张忻坦然笑着回道:“说实在的,我这人地位不高,偏偏眼光太高,因此,我原以为自己会终身不娶。那么,如今有了妻子,已是多得了。至于有没有孩子,就不妨顺其自然。再说,大哥在关中的老家有五个儿子,够给我们家传宗接代了。”

这番话很感动陈婤,也总算令她安了心。她生性最怕亏欠任何人,只要张忻不在乎有无子女,她就再也不必为此顾虑了。

在徐州城内,夫妻俩只住了三天客栈,就租了大街上一个店面,开了一间药铺,后面连着的小屋与后院则作为住家,雇用了一名大婶白天过来帮忙煮饭、洗衣、打扫。娇生惯养的陈婤做不了家务事,但是凭着记忆力过人,迅速学会了识别各种草药,可以充任张忻的助手。

不过,陈婤都在药铺后面的小房间里做草药分类、成药调配等工作。张忻不让她抛头露面,唯恐她的美貌会引起男人们注意,惹上麻烦。陈婤认为忻哥未免有点过虑,却不否认时局混乱,还是小心为妙,就不到药铺前台去。反正她听力极佳,张忻与顾客们的对话,她隔墙都听得清清楚楚。倘若前台哪一种药卖完了或送完了,她立刻会前去补充,但在通往前台的门洞后面止步,喊忻哥来拿。

张忻果然说到做到,在药铺门口贴了愿给穷人免费施药的告示,只向付得起药费的病人收钱。他好心有好报,在民风纯朴的徐州,买得起药的小康家庭并不贪这点小便宜,因此,药铺还是有些收入。更令人安心的是,由于张忻向来省吃俭用,他的存款相当多,即使药铺偶尔有入不敷出的时候,他也有钱可贴补,加上陈婤还有不少珠宝,两人足以保障衣食无忧。

在生活日趋稳定之际,张忻与陈婤念念不忘亲人的安危。张忻时常向外地来的顾客打听中原局势,结果,在阴历五月接连获知了留守洛阳的大隋官员们拥立皇孙杨侗登基,改元皇泰,但占据大兴的唐国公李渊竟然逼迫傀儡皇帝杨侑禅让,改元武德!

张忻与陈婤都心向大隋。尽管张忻难免暗中庆幸骁果军叛变才让自己得到了婤儿,但是他事先并不知情。他原以为,骁果军只是打算集体逃跑而已。他一向思想保守忠贞,自视为大隋臣子。假如哥哥张恺早把弑君密谋告诉他,那他必然会反对。

这时候,张忻仍与陈婤立场一致。夫妻两人谈话时,李渊是他们俩口中的乱臣贼子,而杨侗的政权才是他们俩认可的正统。唯一的问题是,杨侗不可能原谅骁果军弑杀他皇祖父的罪行,宇文化及也就决不会向杨侗投降,双方迟早必有一场血战,那么,在宇文化及那边的张恺、萧皇后、杨絮等人,岂不都有危险?张忻与陈婤难免为此而烦恼不已……

这份忧虑不久即成为事实。民间的瓦岗军首领李密于阴历六月上表归降杨侗,不久即奉旨去讨平宇文化及,在阴历七月大战宇文化及于童山之下。李密为流矢所中,左右奔散,全靠一名猛将秦叔宝仗义捍卫,李密才得以死里逃生。后来,秦叔宝又攻打宇文化及。宇文化及一路溃败,退守魏县(属于后世的河北省)。

张忻与陈婤在徐州风闻了北方的战况。到了阴历九月,他们俩又听说了宇文化及在魏县自立为帝,建元天寿,国号许。

只不过,传到徐州来的消息皆为只字片语,张忻与陈婤得不到详情,不知张恺是否追随宇文化及到了魏县?张忻为哥哥张恺担忧,经常做恶梦。某一夜,他梦见了大哥私自溜出魏县,而宇文化及派兵追捕,追兵从后面一箭射中了大哥的颈项,大哥坠马……

“啊!大哥!”张忻在恶梦中大叫出声,惊醒了睡在他身边的陈婤。

“忻哥,你醒醒!”陈婤连忙坐起来,推一推张忻,把他唤醒。

张忻醒了,一翻身坐起来,就紧紧抱住了陈婤,心有餘悸说道:“我梦见大哥偷偷从魏县逃跑,宇文化及派兵追杀大哥,太可怕了!”

“那只是一个梦。大哥一定还好好的,没事!”陈婤依偎在张忻怀中,一边伸手轻拍他瘦削的背脊,一边柔声说道。当然,她并不确知张恺是否真的无恙,只是必须如此安慰张忻。

“婤儿,我从小父母双亡,大哥是我唯一的亲人。”张忻抑制不住满腔激动,哽咽道:“在这世界上,除了大哥,我最亲的人就是你。我不能没有你!无论如何,你要答应我,永远陪伴我,永远不会离开我!”

“好,我答应你。请你别再难过了!”陈婤宛转劝道,耳畔却忽然廻响起了杨广霸气的声音:“你得要为朕而活!你懂不懂?朕不能没有你,一辈子都不能没有你!”

那是在西域大斗拔谷的生死关头,陈婤初次感受到了杨广用情之深。只不过那时候,陈婤以为自己仅仅是姑姑的替身,就没有用心去体会,反而是在此时此刻回忆起来,才真正领略出了自己之于杨广,曾有多么不可或缺……

“朕只要你答应朕,永远陪伴朕!永远不会离开朕!”杨广雄浑的声音又浮现于陈婤耳畔,激起了陈婤满眶热泪。

陈婤任由泪水奔流。她希望在无灯的黑夜之中,张忻不会看见……

高傲的杨广与谦和的张忻,截然不同的两个男人,所表达的感情需要竟是如此一致!陈婤蓦然发觉,自己不知为什么,特别能够满足男人的感情需要,尤其能够抚平他们的心灵创伤……

于是,为了倾注似水柔情,以缓解张忻满心焦灼,给予张忻迫切所需,陈婤在黑暗中引导着张忻的双手,去拨开她自己内衣的肩带……

烈女伤母心

在隋唐并立的皇泰二年与武德二年(西元619年)阴历闰二月,农民军领袖窦建德率领十万大军赶往魏县,猛攻宇文化及,连战皆捷。宇文化及率众逃亡,退守聊城(属于后世的山东省)。窦建德运用撞车、抛石,四面围攻。聊城守军之中,有一名农民军首领王薄仅仅表面上归顺宇文化及,实为诈降。王薄看得出来宇文化及必败,干脆打开了城门,引领窦建德的军队入城,迅速俘虏了宇文化及和一干党羽。然后,窦建德换上了素服,前往拜见萧皇后,叩首称臣,随即为一年前遇弑的皇帝发丧。

直到出席先帝追悼大会,萧珻见到了所有被窦建德释放的大隋皇室俘虏,她才不得不确认,次子杨暕与长孙杨倓皆已不在人间了!她不由得痛哭失声!其实,宇文化及骗了她一年,她早已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只是情愿相信暕儿与倓儿还活着,又必须力保生于魏县的小孙子政道,才只好继续屈从宇文化及。

杨政道出生时,他母亲柳碧难产去世。可怜的柳碧就是乐平长公主杨丽华曾要献给杨广,而杨广未予接纳,就被杨暕接走的那名女子。萧珻一方面哀悼她视如儿媳的柳碧,另一方面则记起了柳碧成为暕儿姬妾的由来,不禁怀疑冥冥中是否自有安排?杨广那时候不贪色,或许是积德,才让暕儿留下了一条血脉……

柳碧临盆那一天,宇文化及出征在外,多亏留守魏县的吏部尚书杨恭仁帮着萧珻给新生儿找乳母,并处理柳碧的后事。萧珻对杨恭仁,真有说不尽的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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