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带星来(45)

“蕙儿!”杨广哽咽着低语道:“朕多么希望,今天能够为你庆生,面对你倾城的笑靥,而不是这冰冷的石碑!但是无奈,天人永隔,朕只能一边怀念你,一边替你照顾你最疼爱的婤儿……”

同时,陈婤跪在墓碑前,默默流泪。她太感激姑姑的养育之恩了,所谓大恩不言谢,反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尤其当她听着杨广黯然倾诉衷情,越发哀痛姑姑盛年早逝,而泣不成声……

过了许久、许久,杨广才把陈婤从地上拉起来,搂抱拍抚她。两人相拥着,在沾衣欲湿的清明细雨中,慢慢走出了极有皇家气派的墓园。

杨广把陈婤抱上了马,放在马鞍前半部,他自己也跳上了马,两人同鞍共骑。天气在途中放晴了。尽管阳光已渐渐开始西斜,杨广却并不急着返回行宫。他嘱咐侍卫们离远一些,暗中护驾即可,就以单骑载着陈婤,从北郊一路南行,绕过了江都城的护城河西边,往南郊驰骋。

暮春佳日,郊外就像行宫御花园一样百花争妍,不同的只是野花未经修剪,更为繁茂。旷野中有开满枝头的各色野玫瑰、野杜鹃,也有绕着乔木或巨岩的野生紫藤垂下簇簇花串。另外还有一种一枝九朵的乳白色香花,陈婤这趟来江都才初次见到。她不禁指给杨广看,并夸赞道:“那种白花好香,也好特别!這几天,在行宫御花园看到了类似的白花,可是洛阳、大兴好像都没有。”

“那是琼花。”杨广温存回道:“朕担任扬州总管那些年,每年暮春都会看到琼花,相当喜愛,就带了一些种子回大兴,偏偏在大兴种不活,大概是水土不服。上次带你来江都的时候,没带你出宫来逛,而在行宫苑内,琼花不像别的花树容易移植,那时候都是新栽的,尚未开花,难怪上次,我们在大业二年暮春回京之前,你并没有看过琼花。”

“今年暮春才初见琼花,有点恨晚,不过也不太迟。”陈婤柔声说道:“多谢皇上今天带婤儿去给姑姑上坟,又带婤儿郊游。”

“朕说过了,朕不要你谢!”杨广略带激动回道:“朕只要你答应朕,永远陪伴朕!永远不会离开朕!”

陈婤听得怔住了,满怀迷惑问道:“皇上,婤儿属于皇上的后宫,怎么会离开皇上呢?为什么还需要许诺?”

“这---” 杨广差点被问住了,想了一想,才悠悠叹道:“唉!或许是因为,朕与你姑姑未能长久吧!朕总是想要紧紧抱住你,唯恐失去你……”

杨广说不出口,自己真正害怕的是,万一有一天,婤儿得知了她姑姑自尽的原因,会不会认为朕是间接害死她姑姑的凶手?杨广一方面认定了婤儿应无可能发现真相,另一方面却时常隐隐顿生一种不妙的预感,这使得他格外拼命要抓住当下,婤儿整个身心相许的每一刻!

陈婤听信了杨广所言,深受感动,连忙说道:“皇上,如果婤儿发誓,皇上会比较安心的话,那么婤儿就发誓,永远不离开皇上!”

“好!”杨广以坚定的语气回道:“朕要你发誓,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不会逃跑,更不会轻生,你会终身留在朕的后宫之中!”

“是!”陈婤柔顺应允,就完全依照杨广的意思,仰面朝天,许下了誓言:“婤儿对皇天后土,以及父母、姑姑的在天之灵起誓,将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婤儿都不会逃跑,也不会轻生,一辈子都是皇上的后宫妃子!”

“太好了!婤儿,你真乖!”杨广含笑称赞道。

陈婤跟着甜甜一笑。马背上,她坐在杨广前面,看不见杨广的笑容之中,有一抹挥之不去的忧虑……

杨广继续骑马载着陈婤,顺着驰道南行,在黄昏时分抵达了长江北岸。这是陈婤第一次面临浩浩荡荡的长江。她望着生平所见最宽阔的江面,不由得发出了惊叹!

“婤儿到今天,才懂了为什么江、河必须是两个字,不能用同一个字!”陈婤赞叹道:“这条大江,真是没有一条河能比得上的壮阔!不过,话说回来,小河、小溪也各有各的秀美。婤儿有幸追随皇上,才得以见识了诸多江河。”

“你喜欢就好!”杨广微笑道:“此情此景,真该写一首诗来留作纪念。我们俩在江边走走吧!行吟江畔,看能不能吟出一首诗来?”

于是,杨广先跳下了马,再把陈婤抱下了马,又把骏马栓在一株大树下,两人就沿江携手漫步,极目远眺滔滔江水、茫茫暮色,以及水天之间,丛丛姹紫嫣红的花朵,开始构思……

在落日餘晖染红一江春水的时刻,杨广开口朗诵道:“暮江平不动,春花----”

他忽然停顿了下来,认真询问:“婤儿,你说春花满正妍如何?或者,春花满正开?哪个字比较贴切?”

“春花满正开!”陈婤以非常确定的态度答道:“开字显示正在开放,更有动感。”

“嗯!有道理!”杨广点头应道:“那就用开字。朕再想两句,即可组成一首短诗了。你也帮朕出出主意吧!”

“好!”陈婤一口答应,又欣然说道:“皇上请看!夕阳还在西下,新月已经东升了呢!这日月交替的时候啊,最是如梦如幻了。皇上是否要将月光写入诗中呢?”

“写月光,自然很好!”杨广表示赞同,又沉吟道:“让朕想想怎么写……”

杨广抬头,望见了渐暗的灰蓝色天空中,有一钩上弦月,以及一颗接一颗浮现的繁星。接下来,他放眼向水平线望去,观赏几乎与长天共一色的江水随风荡漾,晶晶亮亮,反射着流动的月光、星光……

“流波将月去!”杨广满怀兴奋,呼喊出了意境清灵又生动的佳句。

“太美了!”陈婤一听,一双杏仁形大眼睛就水灵灵亮了起来,随即赞不绝口:“真是神来之笔!太传神了!”

“那还有一句呢?”杨广迫不及待要完成他的绝妙好诗,急促说道:“还得要再好好琢磨一下才行!”

杨广努力寻思,眼看闪闪发光的江潮拍岸,就缓缓脱口而出:“潮水---”

“带星来!”陈婤神速接口道。

“啊!”杨广惊呼:“对!潮水带星来!没有比这更浑然天成的句子了,简直是画龙点睛啊!婤儿,朕画的龙,唯有你能点睛!”

“皇上过奖了!”陈婤赧然低下头,羞涩回道。

“不,朕没有过奖你。”杨广恳切说道:“你不止有诗才,更有灵气。朕叫你小仙女,你果真是当得起!”

“哪里!婤儿承蒙皇上如此抬爱,真是婤儿的福气!”陈婤娇声谦逊道。

“但愿,你永远都会这么认为!”杨广淡淡笑道,笑出了鱼尾纹的双眼略含隐忧。

“那当然啊!”陈婤满怀信心说道,丝毫没有注意到杨广神情的细微变化,也未能领略到杨广话中有话。

“好了,天黑了,我们该回行宫去了。”杨广收起了笑意,正色说道。

杨广牵着陈婤的纤手,带陈婤回到了座骑旁边,把她抱上马,自己也一跃上了马背。马蹄达达,在江潮声中,披星戴月,迈向归程。

驰道两旁有一柱接一柱油灯,为星月增光。双人单骑一路北返,不疾不徐。陈婤享受着扑面吹来的春夜香风,以及杨广从她身后包围过来的体温,也感受到了杨广的生理冲动。然而,杨广这一次竟然压抑着,并没有在马背上采取行动。陈婤暗自揣测:这必定是为了姑姑的冥诞,皇上以禁欲来表达纪念……

这么一想,陈婤益发认定了杨广不但是天下至尊的圣君,更是举世难得的情种!陈婤对杨广的崇拜、同情,与愛慕,自然都越来越深了……

風交征旆揚

大业七年阴历二月十九日(西元611年阳历四月七日),大隋皇帝杨广率领后宫后妃与朝廷重臣,从江都的码头上船,但并非航返洛阳,而是北上涿郡。一行人于阴历四月十五日(阳历六月一日)抵达涿郡的临朔宫。

杨广在临朔宫下诏总征天下之兵,制造各类军需品,准备攻打高句丽。他不顾这一年之内山东、河南发生严重水灾,民不聊生,以至于山东的王薄、窦建德与河南的翟让等人聚众造反、酿成民变,仍然一意孤行,有一个重大的原因是,他听了黄门侍郎裴矩引述史书,指出高句丽的国土原为商朝箕子所封之地,在汉、晋等朝代又皆为郡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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