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只是他搪塞外人的一个借口吧。”黎浔揣测,“那乔木木呢?他那个女儿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他这个人平时话不多,也不主动提自己家里的事, 东宫的侍卫里探听了一圈,和他熟悉的人都知道他有个四五岁大的女儿,但要问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听他说起的,就没人说得清楚了。他对外的说法是孩子的娘难产死了,他也不打算再娶,这毕竟是一桩伤心事,久而久之也没人会细问打听了。”年十九道:“不过京城里的户籍那边小的也去查过了,官媒档案里面也没有他娶亲的婚书,至于她女儿,暂时也一直还没有落户籍。姑娘您知道的,京城里每日过来逃难或者奔亲戚的人就不计其数,有些人口百姓不主动前去府衙报备,户部官员就是再细致也不可能面面俱到的全部记录在册。反正这事儿说起来是挺奇怪的,这孩子总不能是天上掉下来的,既然孩子有了,就自然也得有孩子她娘,这可是个大活人呢,小的动用了所有的关系去暗访,居然愣是没有查到有关此妇人的蛛丝马迹。再到后来有明确线索的就是五年前也约莫是这前后的日子里,乔旭抱着刚出生的婴儿去城西租了程婆子家的院子,并且一住到如今。”
就仿佛是乔旭金屋藏娇了一样,把一个大活人从头到尾掩饰得滴水不漏?
究竟是怎么样一个娇羞的女人,会在一两年的时间之间连个面都不在人前露的?
年十九一则觉得这事情蹊跷,一则又觉得如果确有其人的话……
那么乔旭这两口子也就太有意思了。
黎浔这时候心里存了多日的疑虑和想法却慢慢凝结成形。
她一直不太敢相信,可手上抓着的那一点微弱的线索和姬珩这边查出来的这些看似乱七八糟又理不顺头绪的消息,这种种巧合和线索串联起来,她是完全有理由相信她猜到的那种可能就是真相。
乔木木马上就满五周岁了,她的生辰就在这个五月底。
这个孩子的身世,很有问题!
年十九见她眉头紧皱,面色都显得凝重起来,便以为是自己打听到的这些消息没能叫她满意,于是赶忙又道:“这些消息确实有些没头没尾的,本来小的应该再查得详实一些再来报您的,就是殿下离京之前特意交代了此事,怕您着急,这才想着先来报您一遍。下头的人还在继续查找线索……”
“不!”黎浔却是一反常态,立刻抬手制止他,“就到此为止,这件事不准再查了。”
“啊?”年十九不明所以,只就困惑不已的看着她。
黎浔表情郑重的命令他:“就当你没替我办过这件事,你手上现在有多少线索证据回去也立刻销毁,不要留底。今天你对我说的这些话,除了信王殿下,以后也不要再对任何人提。”
不过就是查了一下东宫太子身边的一个侍卫而已,黎浔的这个反应瞧着确实是大了些。
年十九心中虽是很有些疑问,不过他跟着姬珩做事,最是知道本分,就一个字也没多问:“是。小的明白了。”
黎浔那里依旧心绪不宁的样子,明显在走神。
年十九又等了一会儿,方才试探着再开口:“那……小的就先告辞了?”
“好。”黎浔随口答应了,但见他要转身离开才又彻底回过神来,叫住了他:“年管事劳您顺手再帮我做件事吧?”
年十九知道自家王爷对这位的心思和态度,他更是丝毫不敢怠慢,忙是恭敬的拱手应诺:“姑娘尽管吩咐。”
黎浔道:“乔旭祖籍上应该也会有不少出走、失踪或者迁出的女子,您找一下,有年纪差不多,离家时间也吻合的下落不明的女子的资料,挑出一个合适的出来,给乔旭造一份婚书存到七年前左右官媒的档案里。”
年十九仔细听着她要求:“姑娘的意思是……要替乔旭伪造一个媳妇出来?”
年十九平时就是管王府的账目财物的,心思细腻敏感,当即就有所领悟。
乔旭在外说的那些话,虽然目前来说很多都查无实证,没人能指证他杜撰扯谎,可是他这样也经不起细查的,现在没人在意他的这些私事是不打紧,可万一有什么人会像是黎浔这样去查他,很多事他也就都无法自圆其说了。
现在,黎浔要伪造一份他在七年前成婚的假婚书,并且塞进官媒的档案里,这样即便从来没有人见过她这位神秘的妻子,一旦有人去查,也会以为他真的是娶了个同乡的姑娘。
这样,乔木木的由来也就合情合理了。
虽然这样肤浅的作伪,不可能完全避过有心之人的追查,但也毕竟就目前而言,还没有任何人关注到乔旭父女俩身上来,这就只是以防万一的一道防线而已。
黎浔没有否认。
年十九也没有因为姬珩不在京城而有任何的犹豫迟疑,当场应承下来。
黎浔目送他上了马车离开,又站在原地调剂了好一会儿的心情方才重新举步进了药堂里。
彼时黎浅她们都已经用过饭了。
黎渃带着书玉在往药柜的抽屉上帖写着药名的小纸条,转头看见她就嚷嚷:“二姐姐你怎么去那么久啊,食盒里我们给你留了饭菜了,应该还温着,在里屋,你快去吃。”
黎浔这会儿揣了点儿心事,就没什么胃口了,但还是没拂她好意,含笑答应了:“好。”
转去相连的内室。
乔木木应该是刚吃饱饭,这会儿在消食,自己跟自己玩儿,站在桌旁,手里抓着一把碎银子在抛石子。
乔旭的工钱大部分都贴补了隔壁姓程的人家,黎浔上回已经套话套出来了,现在小丫头手里却抓着一把碎银子当石子玩儿?
黎浔心中好奇,就走过去笑问乔木木:“你藏的私房钱前阵子不是都拿给程婆婆看病了吗?这又是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啊?”
乔木木钱财外露,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个小丫头没概念,还是因为对黎浔比较信任,总归是半点也没藏着掖着,见黎浔坐过来,就不玩了,表情带点儿神秘的从门帘的缝隙里指外面正踩着凳子忙活的黎渃。
然后又扯开自己的小荷包,凑到黎浔跟前给黎浔看。
却原来不止她手上这五块,荷包里还有十几块大小参差不齐的,闪亮亮的都是碎银子。
黎浔这就有点懵了,试着解读乔木木的意思:“是……渃渃姐姐给你的?”
乔木木摇头,随后觉得不对,又点头。
最后又拉过黎浔的手,在她手心里写字解释。
黎浔后就想起来了,那天乔旭去黎府接乔木木的时候黎渃追出去还他的钱袋子,当时远远地扔过去,还挖苦了乔旭两句,后来就谁也没在意了。
想来她也是去乔旭家里看过之后,又见小丫头把藏的私房钱都给了程家的老婆婆,怕孩子跟着乔旭要吃苦了就顺手变了个戏法。
至于乔旭为什么事后发现了也没去黎家还——
他大概是心里已经开始避讳,不想再跟黎家过多牵扯了吧。
黎浔把桌上的几块银子都给乔木木塞回荷包里装好,又摸摸她的脑袋,嘱咐:“财不外露,这个一定收好了,出门在外的时候可不能叫旁的人看见,知道吗?”
这种常识乔木木明显是有的,立刻就郑重其事的点头。
这回儿药堂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也没多少活儿好干的,黎浔就随手从旁边的杂物里拿了一段绳头和她翻花绳玩。
乔木木小孩子要睡午觉,玩一会儿困了,黎浔就把她带到后院的厢房里睡觉。
小孩子没什么心事,几乎是躺下就着,黎浔却也没有马上离开,看着小孩子浑然不知愁的睡颜,再想想这个孩子的身世,心里却不由的感到阵阵哀凉。
正走神呢,黎浅从外面推门进来,看了眼床上的乔木木,也是情不自禁的露出笑容来:“睡了?”
“嗯。”黎浔赶忙收摄心神,“长姐是要寻我吗?”
黎浅又看向床上睡得香甜的乔木木,她们姐妹之间说话也勿须绕圈子,就直言道:“这个小丫头我很是喜欢,这几天观察着看她似乎也对那些医书和药材感兴趣,我是想能不能将她收做学徒?你不是说她父亲忙的很,这孩子一直是寄养在邻居家的吗?挺聪明的一个孩子,就这么荒废了怪可惜的。”
乔木木这情况实在是太特殊了,其实如果可以的话,黎浔倒是宁可一开始就没跟她沾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