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骂人?!我每天给甲方赔笑脸跑断腿、邻居不讲理还得忍气吞声;领导穿小鞋我还得给他捧臭脚。现在你跟我说不能骂人?!”苏合一叉腰一竖眉把声音扬得满办公室都听得到:“糟践完身体又糟践我的灵魂,你们还是人吗?”
大声的这句震撼力极强,热衷八卦的都市人抬起头,全场一下安静了。
然而安静没几秒,滴滴滴苏合的手机响了,这妹子把快递一放,接着就跟电话里惊呼起来:“苏弦?!你总算想起你姐姐了。最近你都跑哪去拉?”
拆迁款本来就诱人,不待苏合苏弦两姐妹谈判,拆迁办就给了苏弦一个满意的数字。苏弦接过文件高兴得只是点头;看着妹妹没出息的样子苏合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然而还是有问题:搬迁时间不够,拆迁办不肯延期。--除非最高层特批,整个城中村都得在最后期限前搬空。而目前没有向最高层申请特批的通道。
事情陷入僵局,苏弦认真地发起愁来:如果只她一个,搬家不是难事;然而咕咕是只顶挑剔的猫头鹰,栖息地多在深山密林或者很多年头的大树上。城市绿化捉襟见肘,找个植被多的小区不易,找个有百年老树的更是大海捞针。一时半会是搞不定的。
--没有咕咕夜间看守,以后更难安稳度日了。
看了看拆迁办的企业LOGO,苏弦突然想起了什么,摸摸索索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这个是吗?你们总裁的名片?”
看见接待点头,苏合一把夺过名片:林氏集团CEO林寂陌?你们怎么认识的?
“他在我那过了一夜。给了我一只很值钱的表;另外就是这个。”苏弦老实把名片的事招了出来;然而姐姐关心的不止这个:“在你这过了一夜?那有没有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
苏弦开始扭扭捏捏:“回去说吧,这里都是人不大方便……”
苏弦到夜间便化成石像,姐姐对留人过夜的利害之处心知肚明;然而旁人脑子里却污污得开起小火车:血气方刚的董事在妙龄女子处过夜!事后给了大额财物!还这么遮遮掩掩!接待人员面面相觑,神情不约而同地微妙起来。
第3章 行走的孤岛烦恼思想者
林寂陌没等苏弦说清什么事,便挂断了电话:“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当你是谁?我老婆还是我妈?”
这个城市开始出现夏蝉,冬季早已过去,而林寂陌的世界仍然被冰封:私闯民宅的事早已一笔清算,再如此纠缠简直心怀不轨。任由底细不明的人予取予求是愚蠢且不明智的。--当年他母亲轻信他爹让他成了私生子,他不能重蹈覆辙。
说到留给他万贯家财的老子,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心感激过他:他冒充独身骗了他母亲,害得他们娘俩半生。他人生最大的伤痛和最大的资本都是他给的,真是矛盾又讽刺。
至于他再婚的母亲,在感情路上吃过无数苦后挑男人总算有了长进:确认过眼神,也未必是对的人;还得确认户口本。
她另组了家庭,他不便多去打扰;而梅姨断然不会拿他当作家人的。林家上上下下总有人暗中盯着他,这里没人真心待他;他心知肚明,直接便住在了酒店里。
他是一个被放逐的人,他是一座行走的孤岛。
这世界的每一艘船都有归期、都有靠岸的港口,而没有一艘能驶向他的孤岛。地图上并没有航线;没人找到过这条航线。
苏弦也没找到。
她甚至去拦过车。林寂陌摇下车窗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让阿三开走了。她以为他没认出她,实际上车窗一关林寂陌就满脸鄙视:“狗皮膏药。”
他时间很紧,但未必紧到会个面都困难。除了忙公务,他喜欢到处闲逛。去酒吧、去马场、去高尔夫球场,亦或者去他母校。掉漆的秋千、一到春天就柳絮乱飞的内湖、贴过他画作的报墙……,那些很遥远的日子迅速地席卷回来,恍惚已然是另一个世界。
如大雾蒸腾而上的画面里,他清楚地看到苏簌树的影子。那个脊背挺得很直、一笑眼里都是星光的课代表;每次收作业累的够呛,都叫他帮忙的女孩子。她现在怎样了?成了受人追捧的女孩、健康活泼?还是永远定格在12岁左右的样子,被埋在某个墓地?如果还活着,她还记得他吗?……他可是要为她负责的男人。
那是学校组织的野炊,他冒冒失失拿着火棍烫伤了她的掌心。之后好长一段时间,苏簌树总对着掌心垂头丧气:家里说,这么大的疤嫁人会被嫌弃。
林寂陌挠挠脑袋,觉得自己有必要承担后果:“嫁不掉找我好了,我娶你。我弄伤了我负责。”
原本以为他们会一起很多年。可人生如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她得了不治之症、他出国了。再回到这里,已是十五年后。
她还活着吗?她过的好吗?……他已经没有权利过问了吧。
成年人怀念少时恋人,并不一定是那人万里挑一;而是纯情难再。此后他遇到的女人,无论是远走高飞的前女友,还是百般纠缠的苏弦,都比苏簌树贪心现实、得寸进尺。而苏簌树从没想过从他这里得到过什么;除了他本身。
遇见她以前,他一点也不受欢迎。
梅姨因他是她丈夫的私生子不喜欢他;小伙伴因他性格古怪不喜欢他;母亲因他长得像他父亲也不喜欢他。常年累月地不被接纳,他养成了一种无措感:他常常很慌张、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做什么都不对!
直到遇到苏簌树:“别着急慢慢来,我等你。”那一瞬间,他抬头看见她的脸、静谧而柔和。他的世界安静了下来。
她帮他捡起地上的东西,擦掉灰尘后很自然地交给他;没有催促、没有不耐烦。像一汪温泉涌入,他的沙漠开始缤纷起来。那是他过得挺开心的几年。他的学业开始有了进展,他慢慢被人注意,他开始被表彰。他甚至有了虚荣心,关于家庭、关于他不大光明的出身,他瞒得死死的。他要做一个光芒的少年,那样才能站在她身边。他始终都是她的。
世界再艰难,总有人喜欢作死。而少年林寂陌不,他知道他得到的都很不易。所以他积极进取,他有分寸不嚣张、甚至男生私下邀他给女生颜值打分都嫌烦。他立在风中自有风骨。--只有这样才能和簌树般配。
他们从未就此挑明说过,上学一起写作业;放假一起去爬山;早读时看她在阳光里的脸,一愣神可以看很久。
然而宁静还是被打破:梅姨到学校找他了。
她等在放学的校门口,她堵在他和苏簌树面前,她拉着他厉声撕扯:“你这来历不明地祸害!为了你让我的孩子变成单亲?!你凭什么?我的孩子做错了什么?!”
他被深深刺激到了。校门口人员开始聚集,他们一群群地聚拢窃窃私语,里面有相识的人、他的同班、还有苏簌树。她近在咫尺,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这对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太残忍,他苦心隐瞒的秘密在大庭广众下人尽皆知。他没法接受这个,他被围困在人群中,那一刻他真真切切地想要逃离。他再也不想看见他们。他没法面对苏簌树。
他谎称生病在家待了快半月,最终他还是回校了。可一切都不再一样。他在苏簌树面前抬不起头来,他开始回避她。他甚至一次次地把她丢在风里。最终,他向他母亲逼宫,要么带他离开这里,要么他就离开这个家。
他以为母亲会带他离开这城市,临出发才知道:他们离开了这个国家。而就在登机前,他在机场报亭看见苏簌树的新闻:她出事了。
他没头苍蝇似地茫然无措,起飞后他才知此去无归期。他只有不停的给国内写信打电话;最终联系上苏簌树妈妈:“簌树在治疗,不方便打扰。”那她到底是有救没救?苏妈妈没说。后来她们搬了家,林寂陌彻底没了她的音讯。
以后的很多年,林寂陌常安慰自己:“应该好转了,搬家是方便治疗。”
有的时候他又很沮丧:“为什么搬家?是要离开伤心地么?簌树已经死了?”
没人给他答案。他日复一日地自我折磨,加上异国生活不顺、母亲很快再嫁,他没有了交心的对象与欲望,个性一天天地偏执乖张;慢慢地,他又成了一个讨人嫌的林寂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