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气头上的继江可管不了这么多,他本就性子豪爽,敢爱敢恨,此时直接拾起剑来向梦一尘刺去,同时吼道:“你干什么!把那兔崽子放下,我今日就要让大家看看,那些贱人生下的都是些什么贱种!”
乔叶眼疾手快地拦下他的攻击:“继江,你冷静一点。”
“我冷静不了!”继江直接吼了回去,“那块玉佩是我娘临终前送我的,是我爹给她的定情物,你懂不懂!”
“我懂,可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闹,只会给别人增加笑料。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慢慢说,好不好?”
“不好!这是我家的家事,你们凭什么插手?”继江冲梦一尘咆哮道,”谁让你给他疗伤的?谁让你碰老子的剑的?谁给你这么大脸?!”
“继仁仙,请先息怒,”梦一尘试图安抚他的情绪,“插手继家家事,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那你把那兔崽子放下呀!你还抱着他干什么?”
听到这句话,小男孩害怕地大哭起来,死死抓着梦一尘的衣袍不肯松手,梦一尘也心中不忍,继续劝道:“就算他偷了你的玉佩,你也已经刺了他一剑,他脚腕关节粉碎性骨折,很可能落下终身残疾。咱们先去后山,慢慢商议,好吗?”
“我说了不好!不好!你聋了吗?”继江气得语无伦次起来,“梦一尘,你当你是什么人?一个乙山派的孽徒,仙界的败类,折了翅膀的废物,彻头彻尾的蠢货,你当你是谁?!”
乔叶突然抽出忘尘,直指继江胸口,冷冷道:“收回去。”
她突然拔剑,梦一尘和继江都愣了,柳奕见状也拔出了剑,继江在短暂的错愕后更加怒不可遏:“我为什么要收回去?我就不收!我说的有错吗?他不是废物吗?被自己的师父逐出师门,七十年杳无音讯,在人界混吃等死,也就你把他当神供着!”
乔叶的脸色越发冷峻,梦一尘见事不妙,立刻上前拉住她:“乔姑娘,你别冲动,他一时气急口不择言罢了,你先把剑放下。”
乔叶深呼吸了几次,缓缓放下剑,对继江冷冷道:“事有蹊跷,你既然乐意被人当枪使,那就请便吧,我们先走一步。”说完便拉起梦一尘迅速离开比武场,与行文道会合后,三人直接带着受伤的男孩飞回了夙恩阁。
这一路上梦一尘都胆战心惊,他与乔叶朝夕相处一年之久,从未见过她发火,即便面对最调皮的学生,她也只是平静地斥责,从不动气。前半年他们施工立殿,移植药草,辛苦非常,但每日也只听干活最少的行文道抗议连连,干活最多的乔叶却从不抱怨。可今日,她居然就因为继江的一句辱骂而与昔日好友拔剑相向,是为了维护自己这个所谓的阁主?自己在她心中这么重要吗?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让梦一尘觉得既陌生又甜蜜,仿佛回到了小叶牵着他的手带他穿过繁华市镇的那段日子。
“小家伙,玉佩到底是不是你偷的?”乔叶率先打破了沉默。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小男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孩子别哭,来,先喝点水。”梦一尘将桌上的茶杯递给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继……继恩。”男孩抽抽嗒嗒地回答。
“继恩?记恩,你父母给你取这个名字,是要你记住谁的恩情吗?”
“娘亲说,我要记住所有人对我的恩情,这样才是好孩子。”继恩一脸认真地答道。
梦一尘笑了,摸摸孩子的头,道:“你娘亲说得对,我们的确应该记住所有人对我们的恩情。孩子,你江哥哥现在在气头上,可能一时不想见到你,你愿不愿意在我们阁内住几天,等爹爹或娘亲来接你?”
男孩闻言却哭得更凶了:“娘亲……娘亲不会来接我了,娘亲……娘亲已经走了。”
三个大人对视一眼,梦一尘直接将继恩抱在怀中轻轻拍抚,哭累了的小男孩终于困极睡去了。待他睡熟后,乔叶给梦一尘讲解了继家的纠纷,无奈叹道:“继掌门这个人哪都好,就是对女人和孩子太不负责,私生子一个又一个,却也不见他照顾,平时这些孩子就在奇山派里乱跑,日子过得还不如扫撒弟子。”
“那我们私自将继恩带回来,继掌门会来接他吗?”
“八成不会。”乔叶摇头叹息道,梦一尘头痛地揉了揉眉心。
“乔姑娘,真是抱歉啊,因为我的缘故,害得你与好友决裂。”
“阁主你说什么呢?看到一个孩子被欺负,我们都会去救的,”乔叶斜靠在梦一尘的椅背上,将一只手搭在他肩侧,翻着白眼嘲讽道,“继江那个呆瓜自己不开窍,怎么能说是你的缘故呢?”
梦一尘疲惫地笑笑,将头轻轻靠在椅背上,依稀能听到乔叶沉稳的呼吸声,这声音让他格外安心,安心得几乎想要就此睡去。可他明白,自己现在还不能休息,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他去处理,于是他很快睁开眼,抱着继江去了弟子宿舍,打算先将他安顿下来,治好脚伤后再做打算。
待梦一尘离开后,乔叶便挑眉看着行文道,这家伙今日比武时就不见踪影,一路回来更是一言不发,十分不同寻常:“你小子怎么回事?”
“我……”一向飞扬跋扈的行文道今日竟然结巴起来,“师父是不是很恨我啊?”
乔叶立刻明白了他是在纠结道勇天的事:“你还不知道你师父吗?出了什么事都揽在自己肩上,何时怨过别人?”
“那……”行文道头垂得更低了,“那师父是不是很难过啊?”
“你说呢?对自己亦师亦父的大师兄魂飞魄散,能不难过吗?”
“我……我真的知错了……”
看着行文道快哭出来的样子,乔叶有些不忍,开口劝道:“知道错了就以后好好弥补,你师父没生你气,放心吧。”
“就是因为他没生我气,我才更难过,”行文道的眼圈都有些红了,“师父为什么就不能打我一顿呢?这样我也能好过一点。”
“他自己心里难过,打徒弟一顿就能不难过了?你把你师父当成什么人了?”
“可是真的是我做错了啊……”
“好了,”乔叶抬手拍拍行文道的头,像哄孩子一样哄道,“来日方长,你若觉得有所亏欠,以后慢慢偿还就是了。乖,不哭了,好不好?”
“谁哭了!”行文道打掉乔叶的手,在眼泪流出眼眶之前迅速逃离了书房,一路跑回自己的卧室,狠狠关上了房门。他现在不敢面对乔叶,不敢面对师父,但最不敢面对的,是他自己。
人散人聚
三人还未从各自的悲伤中走出来,夙恩阁便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吴长老?”梦一尘一脸惊诧地将吴智愚迎进阁中,“吴长老突然到访,可是有何要事?”
这次仙门宴吴智愚也参加了,此时比武才刚刚结束,吴长老应该在奇山派的客房中休息才是。
“你在奇山派闹出那么大动静,竟然还问我有何要事?”吴智愚一脸恼怒地摇着头,雪白的胡须随着他的动作摆来摆去,“我说一尘啊一尘,人家继家的家事,你插手什么呀?这下可好,乔姑娘好不容易结下一个盟友,又被你赶跑了。”
“所以吴长老今日来是?”乔叶有些不悦地打断了他。
“我看你们这什么阁快要倒闭了,过来帮帮忙。”吴智愚梗着脖子昂首道,“顺便给你们捎个信,乔掌门请你们这两天去乙山派坐坐。”
“您见到乔掌门了?”梦一尘急忙问道,“乔掌门现在还好吗?”
“昨天在湖边吹了一夜冷风,今早给我留了话就自己回乙山了。”
梦一尘沉吟了一下,道:“我想明日就回乙山。”
“好。”乔叶点头答应。几人草草休息了一晚,第二日一早便带上继恩向东北方向飞去。
来到乙山山门处时天色尚早,几人并未见到乔桑济,只有柳文莺一人前来迎接。
“娘,父亲呢?”乔叶疑惑道。
“你父亲事务缠身,让我来接你们上山。”
行文道闻言心中忍不住冷笑。之前一直憋着气不肯松口,如今两个大徒弟给他丢人了,才想起来找小徒弟叙旧,就算叙旧也要摆足了架子,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也不知是演给谁看。
吴长老带继恩回了自己的住处,柳文莺则将其余三人带到了乙山大殿。乔桑济正襟危坐于大殿中央,面前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笔墨纸砚,十足的掌门架势,只可惜墨还没研好,纸上却已经写满了字。梦一尘心中有些好笑,也不说破,上前行礼道:“拜见乔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