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刚说完肩就被顾何轻轻打了一下。“我不想攀扯别人。”顾何说。
研究生毕业后,顾何进了P记做咨询;而杨晔本科毕业就进了P记做审计,几年下来升上了senior。虽然他们分属不同的部门,但非要较真起来,杨晔反而是顾何的上司了。
他们有时候会在企业天地写字楼的电梯里碰见,碰见也只不过是点头之交。至于聊天,这五年下来,不论是在校园还是在职场,统统不超过十句。
想起杨晔,顾何脸上并没什么特殊表情。对她来说,这不过是个普通人名,远远谈不上爱憎。
她低头又看一眼手机,三点半了,她真的必须得走了。
“明天再给你做地陪。”顾何向张元苑道别。
张元苑嗯了一声,看着美人远去的背影发呆,半晌,冲着顾何大喊:“我帮你再等他两个小时!”
*
四点,韶城市某小区。
莫悦婷穿着婚纱,坐在自己闺房的床上,忐忑不安。
“我们悦婷,这是想她的郎君了呢。”顾何穿了伴娘服,笑兮兮地说。
下一秒新娘就用捧花打她。
于是顾何又说:“我看了黄历,今日宜嫁娶,不宜动粗的。”
“小阿何!”莫悦婷蹙眉,接着假装释怀,“算了,本许太太不跟一只单身狗计较。”
顾何咯咯地笑,帮她打理乱了的流苏,刚理好就听见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是新郎来接新娘了。
伴娘们开了门,然后就看见被伴郎簇拥着的许山海。他一身西装,右胸别一朵小红花,红花下面是领标,写了‘新郎’两个字,罕见地害羞腼腆。
作为新郎新娘的高中同学,顾何自然担当起‘挡路人’的恶霸角色。她从床上下来,双手环着腰。“先做一百个俯卧撑吧。”她说。
许山海摆摆手,身边的伴郎立刻俯下身子做起来。“够了吧?”他望着顾何,那眼神,就像在说顾何你别拿个鸡毛当令箭识相点让我赶紧抱老婆!!!
“咳咳!”顾何才不屑理他的威胁,朗声问,“请问新郎对新娘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能不能不答?”许山海立刻问。
“不能,”顾何猜出什么,“不准撒谎。”
“好吧,”许山海叹气,然后瞪了一眼顾何,“那时候刚分文科班,我觉得她很吵,是个爱八卦很聒噪的小姑娘。”
然后就听见许山海大声剖白:“不过不过!!!我喜欢!!!”
房间里立刻爆发出一阵起哄声,顾何也来了情绪,问出第二个问题:“那请问新郎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们新娘的。”
“高二运动会之前吧,我俩都报了立定跳远,那天晚上沈澈来操场找你,我拉着悦婷走,回寝室的路上,走着走着就喜欢上了。”
听到那个名字,顾何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莫悦婷就主动从床上下来,急不可耐地抱住许山海,对着顾何嗔怪道:“小阿何,放过他吧,不带你这样的!”
房间里的笑声更大了,许山海一把横抱起新娘,走出门大喊:“走了,结婚去咯!”
太子酒店,顾何站在新娘的左手边,帮忙迎着来往的宾客。
她手上拿着一大堆红包和宾客递过来的请柬。那请柬,和张元苑vlog里的一模一样,打开精美的卡片,上面只写了五个字:山海只悦婷。
计划就是从顾何收到他们请柬开始的,并不是她要结婚,而是她想借着许山海莫悦婷结婚这个由头张冠李戴地逼沈澈现身。她还请了拥有巨大流量的KOL元苑帮她,那天在婚纱店,她其实也只是为了试伴娘服,然而视频中只展现了她故意穿新娘服的样子。
顾何还记得,曾经有个高傲的女子跟自己说:“沈澈一遇到你顾何的事情就要例外,就要疯,你只要喊一句阿澈,他就什么也不顾了,连命都愿意给你。”
可是,五年了,她都说了这么多遍阿澈了,他还是没有回来。
就仿佛,他的生命齿轮永远停留在了五年前的那场意外中。
眼前是一片喜庆的红,但当顾何闭上眼睛,萦绕她的却只有折磨了她五年的那个噩梦。
……
她一直记得,五年前的某天,国家电视台的新闻直播就掐在火箭总设计师按下红色按钮那刻,几天后,晚间新闻才播出一条即时新闻。
没有实时画面,主播们坐在新闻台上,干涩地播报出通稿:
【本月1日19时32分,我国在文西卫星发射中心组织实施CX四号甲型火箭飞行任务,此次任务失败,原因现已查明,系第一第三助推器的点火触点因多余铝屑物产生的电弧接通关机触点,从而造成助推器在点火后随即关机。火箭主计算机测算推力不够,发动机于7秒后实施了紧急关机,最终发射失利①。】
【据悉,此次发射任务共造成两名一线火箭发射手受伤,两名伤者已及时转移至西部战区406医院接受救治……】
她有时候梦见他断了腿,有时候梦见他瞎了眼,有时候又梦见他被炸得衣不蔽体,七窍都流出血来……
“顾何?顾何!”旁边新娘的呼唤声让顾何从心绪中回过来,她睁开眼,视线便从弥漫着红烟的发射塔架转换成为婚礼现场红色的地毯和碎纸屑。
“发什么呆呢?走了呀!”莫悦婷急促地把她拉了进去。
这场婚礼就是她幻想中应该有的样子。木讷却执着的新郎,聒噪却大度的新娘。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最老套也最最最难得的结局。
例行的婚礼仪式结束之后,就是最激动人心的扔捧花环节。顾何人小,又穿着高跟鞋,并不想凑那个热闹。她站在婚礼舞台的角落,温和地注视着她的高中同桌,此时端庄美丽的新娘。
她都快忘了,曾经也是在这里,小九、大川、他还有自己,也见证过一场婚礼。他们那时还那么小,却都固执地想要新娘手中的捧花,仿佛得到它,就能得到永生的幸福似的。
现在她从台下人变成台上客,不变的是,她永恒做着别人故事里的配角。顾何坐在角落,目无目的地看台下,却在门口阴影处发现一个无法忽视的高大身影。
他穿着驼色风衣,黑色西裤,戴一顶藏青鸭舌帽。面容都隐在帽檐轮廓下,让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新娘背对舞台,开始倒数,人群开始往舞台中间汇去,顾何却背道而驰。她脱了高跟鞋,逆着人海向他走去。然而,她向他走近一步,他就往后退一步。
退着退着就和当年那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合为一体。
——“小阿何,会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新娘,和,我的新娘。”
那少年说。
她永远记得那少年那样说。
顾何还想追,但男人早已消失不见。哗啦一声,只觉有什么软物从天而降砸到她头上来。
是莫悦婷的手捧花,水滴形状的铃兰,以前捧在新娘手上,现在绽放在顾何肩头。
白色铃兰的花语是幸福归来。
人群中此时爆发出声音,有懊恼的,有祝贺的。台上的那对新人就看着她,笑着招手。
于是冥冥中顾何固执地笃定,
她的少年,会回来的。
尾注:
①有参考,参考自腾讯网《中国航天那段难忘的日子,“澳星”发射失利》
☆、Chapter 69
Chapter 69
参加完婚礼,顾何陪张元苑在韶城玩了几天,然后乘了最早一班的飞机回了S市。
她一共请了三天假,刚一到工位就发现桌子堆满了文件和资料。
没办法,她只好先把桌面上那座小山理一理,然后给同组的同事们分发她从韶城带回来的特产。
同组的大多是女同事,顾何带的这些杏仁饼鸡仔饼什么的颇受欢迎。没过一会儿,组里为数不多的男同事Andrew走过来了,朝顾何眨眨眼睛,问她假休得怎么样。
Andrew比顾何大三岁,人虽然长得粗犷,心思却细腻善良,是组里的老好人大哥。他是组里的小头头,人缘颇好,就是一直单着,每次公司办team building同事都推他出去social,希望他借此机会多认识些妹子。
“休得很好。”顾何回答,从脚边偷偷摸摸拿出一个纸袋,“特别给安哥您的。”
Andrew悄咪咪看了眼纸袋,嗬,是韶城当地有名的翁氏地窖酒:“你这小姑娘还挺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