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江槐安还记得。他见她吃瘪的表情就解气,带着人启程,骑马的姿势都开始嘚瑟起来。
让你不珍惜我们家将军,后悔了吧?
盛思甜哪里知道他在得意什么,跟着摇头晃脑地皱皱鼻子,随后继续被龙城的热闹吸引着目光。这会儿马车已经调头,沿汾水西行,往岚城方向,盛思甜便跟着调了调姿势。
马车内,沈青行肚子的火已经噌噌噌往上冒,快冲上了天灵盖。
余承言叮嘱过不能动怒,可他天生就是个暴脾气,火来得快去得也快,但自打跟盛思甜成亲以后,心情就如同过山车,一会儿跌入谷底,一会儿冲上云霄,又苦又甜。
马车摇摇晃晃,沈青行岿然不动,余光瞥了眼盛思甜探头探脑的模样,眸色愈发深邃。
疼痛也随之而来。
他动动落在膝上的指节,看似不经意地拉了拉她后背的衣料,“别看了。”
龙城拢共三个门,盛思甜盯着萧瑟的右侧门,见旁枯草丛生,一大棵老榕树半截贴着城墙,歪歪扭扭的枝叶几乎把右侧门都封住了,不觉好奇地皱了皱眉头。
沈青行等不到回答,生气两个字都快写到了脸上。他右臂没什么力气,只好伸出左手轻轻一捞,盛思甜露在窗口的脑袋一缩,呀了一声,再反应过来时,竟就这么稀里糊涂被他搂到了腿上。
肩窝处压着个重重的下巴,沈青行的脸几乎与她贴着,温热的呼吸喷在她颈间,惹得她身子一缩。
“不准看了。”
沈青行低低地警告她。
盛思甜顿时脸通红,动了动,又挣不开,只好向他认输。
“我不看了,你松手先……”
沈青行非但不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她一身浅绿春装,像衡阳三月湘水河畔的迎春花,柔软清香,他眼神瞥见她微露的雪白脖颈,一直落到脖子根处,那里被微立的领口遮挡,但也并不是太安全。
上次咬的,刚好是另一边。
盛思甜见他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只定定盯着自己的脖子看,不禁一慌,正要开口,沈青行倾身压下来,鼻尖在她领间厮磨片刻,翻开衣料便轻咬一口。
炙热的呼吸和温热的唇舌同时扫过肌肤,与上回在舂陵时的粗鲁不同,此时的沈青行似乎又生气又小心,凶巴巴报复的同时,又生怕弄疼了她。
盛思甜不由浑身一颤,脸红得快要渗出血一般,红唇微张,却连半个音节也发不出。
末了,沈青行依旧埋在她脖子里不肯抬头,声音又哑又闷。
“裴尧风就那么好看吗?”
听到“裴尧风”三个字,盛思甜愣了半天,终于有了反应。
她想推他,但眼前刚好是他受伤的手臂,便忍住了,小手下意识地紧抓着沈青行的衣襟,羞红的脸微微一埋,“我没看他……”
骗人!
她少时就喜欢裴尧风,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儿,甚至在二人大婚以前,她还当着他的面送了裴尧风一只平安符。
沈青行想想这事儿就脑子疼,要是早知道自己会中了她的招,当初就不该一拖再拖,直接把人娶回来再说。
盛思甜像是会读心术似的,见他半天没反应,就知道埋头生闷气,便轻轻地推开他,道:“我没骗你,我刚刚只是好奇,龙城的右侧门为什么看起来好像很荒凉,也没有人走那儿。”
这会儿她顾忌他身上有伤,温顺得多,甚至刚刚他都对她那样了,她都没揍他,此时不蹬鼻子上脸,更待何时?
沈青行眼眸微沉,盯着她的脸,好像盯着一只猎物,口中却漫不经心地跟她解释:“那是谈罪门,只容出不容进,是流放或送叛贼去刑场伏诛的通道。”
盛思甜光顾着听,没在意他的眼神,诧异地睁了睁眼。
“龙城有过叛徒吗?”
沈青行:“军营出叛徒又不是什么新鲜事。”
盛思甜:“可这里有裴将军啊,怎么……”
裴尧风此人她见过几面,是个正直不阿的,而裴家军也是纪律森严,不像会生出叛贼的正规军队。盛思甜脑子想的是这个,话里的意思也是这个,可到了沈青行耳朵里,好像意义就不单纯了。
她忐忑地望着沈青行,只见他脸色隐忍,眸子如冰,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继续。”
第32章 秘密
盛思甜哪里还敢继续,略显笨拙地摇了摇头,轻声嘟囔:“我不是那个意思。”
“哪个意思?”
沈青行居高临下地睥睨她。
盛思甜觉得决计不能再提裴尧风的事儿了,龙城也不行。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自己的衣带,任空气沉静了一会儿,才肯开口。
“为什么我们家的军队叫黑袍军,而不叫沈家军呢?”
沈青行知道她在故意扯开话题,听了前半句,对那句“我们家的军队”还算满意,道:“老祖宗定的。”
说完回想起她后半句,眸光一闪,仿佛发现了致命盲点。
“你是不是觉得裴家军听起来比黑袍军更威风,也想让我们这么命名?”
盛思甜脑子一嗡: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我没有啊。”
可这答案对于沈青行而言,似乎并不满意。
这个问题她以前怎么不问他?偏偏是这会儿看到裴尧风的时候才想起来问他?
沈青行越想越气,搂着盛思甜的手臂突然收紧,迫使她的身子紧贴过来。
他正想恶狠狠地质问她,是不是还忘不了裴尧风的时候,马车轮子被隐蔽在黄沙地里的石头硌了一下,剧烈一晃。
二人的身体也不受控制地一歪,两对唇线毫无预兆地贴合在一起,当然初时微微泛疼,是被撞的。
这般行云流水,好像沈青行刻意而为之。
盛思甜一个激灵,微微一撤,看着背靠着车壁一脸茫然的沈青行,男子眼神微惊,一对薄唇轻启着,唇角还留有她口脂的凌乱红色,反倒像个被她轻薄的世家儿郎。
她脑子发乱,迅速从他身上爬下来,坐到马车另一头,扒开窗户吹冷风,谁知刚掀窗户就看见骑着马随行的张遥林,顿时又做贼心虚地拉下帘子,面壁不语。
这一头沈青行也好半天才缓过劲儿,唇上还略有点儿疼。
他瞧了眼盛思甜局促的反应,自己也呆头呆脑地垂下眼,修长的手指揩了一下嘴角的殷红,盯着指尖遗留的唇脂看了半天,胸腔一团火,也打算回身扒开窗户吹吹冷风。
好家伙,这边儿是江槐安。
沈青行只好也拉下窗户帘儿面壁。
良久,舌尖舔了舔嘴角的红痕,意犹未尽地抿抿嘴。
好甜。
————
早春天寒,宫檐角古朴的风铃悠悠轻响。
国丧未过,皇宫内不闻一丝欢笑言谈,一排排的宫人身着素缟,敛声屏气地穿梭在宫墙之间,干冷的风吹得沙尘落在丹墀上,滚积在逼仄的缝隙,好像脆弱生灵寻求庇护之所。
拐过一道垂花门时,宫人见了五皇子盛韬踌躇地立在静心宫门口,纷纷跪下行礼,无声退去。
临行前,一个宫女看了眼宫门的匾额,不禁疑惑五皇子为何会来此。
静心宫,也是冷宫。
盛韬一向独来独往,每日遛鸟看鱼,寻欢作乐,只是先帝逝世后,大抵是不想落人话柄,这才有了几分收敛。
他腰间别了把玉扇,这么冷的天是不需要扇子的,但他似乎很喜欢这一把,几乎每日都带在身上。
入了静心宫,便是一片萧索的院墙,院里只有两个老嬷嬷,是负责伺候这里的宋嫔娘娘的,见盛韬造访,微微感到意外。
不是因为他的到来而意外,而是这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来外人了。
嬷嬷带着盛韬一路进了内殿,殿门微敞,今日没有太阳,无温度的白光投照着地面的黑砖,惨白的颜色里有粉尘飘落。
“娘娘,五殿下来看您了。”嬷嬷掀了珠帘,毕恭毕敬地走到梳妆台边,对正在梳发的宋嫔禀道。
宋嫔年近四十,半老徐娘,风韵犹存。闻言,杏眼一抬,拢了拢衣裳,披着顺长的头发就起身走了出来。
素手掀了珠帘,再落时,玉珠相撞,啪嗒作清响。
盛韬颔首低眉,紧捏着手中的玉扇,手心隐有几分薄汗。
宋嫔定定看了他一会儿,说不清那略显凌厉的眼神中是恨意还是审视,随即微微侧眸,对身后的嬷嬷道:“给殿下看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