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零星的记忆接二连三涌现,盛思甜思前想后,捋了半晌,握着簪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回身时,却见沈青行衣衫不整,皱着眉,也不看她,兀自走回了床上。
她拿着簪子追上去,有些生气地问道:“这个盒子我放在衡阳家里,并没有带去福城,就算你不知道我没带它,但这些东西突然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他平时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突然间那么糊涂呢?
沈青行扫了眼她手中的簪子,沉着脸没应。
盛思甜急得跺了跺脚,道:“这是我自己买的簪子,跟穆公子没有关系!”
话落,沈青行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稍纵即逝,眼皮如浅水的波浪微微一浮,像是早就知情似的:“哦。”
“哦?”
他这一个字的不痛不痒的回答,让盛思甜差点儿没被气笑了。
她拿簪子指着他,“我问你,你是不是因为看到它才气急攻心,导致毒发的?”
沈青行双腮微动,目视他处,眼眸色泽昏昏如夜,不作回答。
“沈青行,你是白痴吗?”
沈青行脸色一僵,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当面骂白痴。
他眉梢微抽,不悦抬眼,但在看到盛思甜凶巴巴的眼神后,又莫名其妙地觉得理亏,顿时怂了两分。
盛思甜:“如果我今天没有想起这桩事,没有查出来,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一直瞒着我?”
“你为什么都不肯来问问我呢?”
沈青行听得她语气略带委屈,顿觉不妙,一抬眼,果然见她嘴角一抿,好像要哭了似的。
他想都没想就立马败下阵来,将人抱到腿上,不大自在地低声轻哄。
“错了。”
盛思甜瞪着他:“错哪儿了?”
沈青行薄唇翕动,良久,闷声道:“小心眼儿。”
盛思甜:“谁小心眼儿?”
沈青行从善如流:“我。”
盛思甜听完回答,嘴角撇得更凶了,鼻尖微红:“没错,你这个人不仅脾气臭,还小气,你这个白痴,臭鸡蛋!”
这骂声沈青行越听越离谱,皱着眉半天不敢反驳,只能硬着头皮听训。
第31章 谈罪门
骂到后面,盛思甜的声音却逐渐小了下去。
她无意看见沈青行肩上的异样,眸中微疑,抬手一扒他肩头的衣服,顿时愕然地睁大了双眼。
原来他刚刚说的严重,不是在和她开玩笑。
她担忧的神情落在沈青行眼里,就像最荒凉的岩石缝里开出了一小朵洁白的花,一颗心便是那石头,而那小破花的长势怎么摁也摁不住,到后来他索性撒手不管,任它春风得意地横生。
那动情的得意从心上跑到了眼底,沈青行抑制不住地弯了弯嘴角,修长的睫毛随着轻笑的眼微微一动。
“这么急不可耐,馋本将军的身子?”
都伤成这样了,他居然还有心情跟她耍嘴皮子。
盛思甜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簪子,想到这破玩意儿戴也没戴一回,差点还因为它出了人命,气得顿时要把它折成两半。
沈青行伸手一按,不解道:“你生气归生气,拿我撒气不就得了,折它干什么?”
可说到底,他毒发的真正原因跟她脱不开干系。盛思甜心里有几分愧疚,声音不知不觉带了哭腔,竟是又娇又软:
“要是没有它,你就不会这么疼了……”
这话落在沈青行耳朵里,刚刚那朵花简直如沐春风,随风飘扬。旋即又觉得心口好像落了一团棉花,痒痒的,软软的,堵得他有几分难受。
搂着姑娘腰肢的大手下意识地紧了紧,他呼吸微沉,不由低声,期待地询问:“你这是……在心疼我吗?”
盛思甜定了定神,双颊绯红,微微含泪地盯了他半天,低头嘴硬:“不是,我只是不想欠你的而已。”
不想欠他的?那刚刚哭什么?
沈青行瞧了眼她倔强的脸蛋儿,眉心一紧,不大服气地冷哼,“那现在欠都欠了,你怎么赔?”
盛思甜举起簪子:“我把它扔了。”
沈青行:“没用。”
盛思甜瞪了他半晌,红着脸道:“那你要怎样?”
这话问完,沈青行眼睛便望了望房梁,好像那上头有金子似的,想了半天,含糊不清地嘟哝了一句:“要不你先亲我一下……”
“你说什么?”
盛思甜一双明亮的眼睛登时睁得大大的。
恰在此时,冷风刮来,突然把没关紧的窗户吹开了。
怀中的姑娘微微一缩,沈青行神色微正,像是清醒了几分,凝眉盯着大开的窗户轻叹一声,松开了怀里的盛思甜,准备起身去关窗。
下一秒,左脸却猝不及防地被人啄了一小口,那温湿的唇瓣只稍稍沾上便迅速离开,不给人半点留恋的机会。临了,发出极轻极短的一声:
“啵!”
像世间第一缕春风吹动檐角风铃时的轻响。
“……”
冷风呼啸,床沿上的沈青行浑身结了霜似的,宛如隆冬的冰雕,呆坐着。
盛思甜偷瞄了他一眼,满脸通红地起身,哒哒哒跑去关了窗户,又哒哒哒跑回来,脱了鞋,爬上床,抱起被子时见他还是没动,便朝他僵直的后背踢了踢。
“睡觉。”
语气娇纵,又像在撒娇。说罢,蒙着被子朝里躺着。
良久,身后传来一阵轻缓的动静,男人浓厚的温度越发靠近,但速度很慢,似乎很是拘谨不安,像是生怕吓到她似的。
盛思甜悄悄地睁开眼睛,察觉腰上小心翼翼地搭过来一只手,下意识地在他手背上打了一巴掌。
沈青行缩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面露不悦地哼了一声。
但他一直是个臭脾气,这会儿不让他抱,他就偏要抱。
盛思甜只觉得腰上一紧,后背随之紧贴过来一个温暖坚实的胸膛,不由耳尖发烫,松手两个字堵在嘴边,却又迟迟没有说出来。
沈青行俯身凑近,盯着她羞红的侧颜,嘴角满意地翘了翘。
最终搂着她躺下,低沉的嗓音里带着全然的满足。
“睡觉。”
————
数日后,裴尧风带着沈青行和盛思甜抵达龙城。
北境多高原,春季又多风沙,大片□□的黄土地上偶然生几丛柠条树,入眼是沟壑万纵,山区的风携带飞沙直迷人眼。
但龙城所在相对平静许多,这里位于盆地,地势稍低。而无论是人还是生活习性,皆与江南不同,处处透着粗犷豪迈。
沈青行重伤,不能动武,是以裴尧风派江槐安一路护送他去岚城疗伤,几人便在龙城分开。
龙城的百姓老远便堵在城门,裴尧风许久未归,他们盛情难却,上至黄发老人,下至垂髫小儿,全都涌在街道两盘,簇拥着欢送裴家军入城。
盛思甜掀着车窗帘子看得入神,见一个顶着锅盖头的小屁孩儿追马摔了,被他娘拎起来就是一顿胖揍,顿时噗地笑出了声。
江槐安骑着高头大马立在车外,见她乐呵,也瞅着裴尧风进城的方向跟着乐呵,眼神自豪无比。
“咱们将军哪儿都好,就是太受欢迎了,走到哪儿都得看着点儿。”
那裴尧风生得高大英俊,又沉稳内敛,毫不张扬,还是大越的北境战神,恐怕无论是把他放在哪个时代,都能捕获万千少女的心。
盛思甜探着脑袋冲他粲然一笑:“那你们将军至今未娶,是不是已经有心上人了?”
江槐安笑意微僵,摸了摸屁股底下的马,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
从前她没出嫁的时候,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看上裴尧风了,天天堵他家将军的路。这会儿倒好,嫁给别人了,还要来过问裴尧风的婚事,这不找茬儿吗?
但他哪儿敢说呢,只是伪善地笑了笑,“咱们将军以战事为重,不拘于儿女情长。”
说完还不忘给裴尧风长长脸,叹道:“属下这一路替将军收了不少书信和荷包,也不知道怎么回,您说这……”
一边啧啧叹气,一边把成堆的书信从腰包里掏出个角来。
好家伙。
盛思甜光是看见那比她以前读大学时的参考书还要厚的一摞信角,就不得不服气地微吸了口凉气。看来她不该提这茬的,简直瞎操心。
时日久远,她早忘了以前的自己喜欢裴尧风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