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兄弟是总管太监钱公公的义子,是一对亲兄弟,一路上照顾秦庸很是尽心。
影二和钱氏兄弟都是皇上赐的人,故此秦庸见影二时并没有让钱氏兄弟退下去。
“公子……”钱满满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小孩子家的好奇心,问到:“公子为什么去下邳不去郯城啊?”
“郯城是回兰陵的方向。”秦庸睁眼:“把常氏和婧明公主卖了后就被灭口的人牙子,应该不是知情者,要跨城卖人的人牙子,有他习惯的生意路子。那么他很可能卖了手里的人,就要回兰陵去买其他的,这种人也叫倒儿爷,专门赚买进和卖出的差价。官府在城里搜查婧明公主的下落,凶手不会在城里就下手,未免夜长梦多,应该会在人牙子一出城就找机会灭口。”
钱满满点点头,不再说话。秦庸看了钱满满一眼,继续闭目养神,钱多多手中一顿,回头道:“满满,去外面看看公子的药煎好没有。”
钱满满答应了一声,掀开车帘子下了马车。
钱满满一走,钱多多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秦庸睁眼挑眉看向钱多多。
“公子,”钱多多稳了稳才开口:“舍弟年幼无知,无意于打探些什么。公子,我们是签了死契的,皇上把我们兄弟二人赐给了您,我们兄弟二人才不用像义父那般净身入宫,我们……若公子不放心,等回京让我们去帮您看田产都行,别……”钱多多似乎有些说不下去了,吸了口气才继续道:“不然公子把我送回去,别把满满送回去,行吗公子?”
秦庸沉默了半晌才开口:“你是怕你弟弟被送回去?”
钱多多点了点头:“是,公子,其实去年奴才就该入宫了,要不是发了疹,也不会有今日。秦府的下人们都惧怕公子,其实公子从未苛待过下人。奴才和满满都签过死契,如今就是公子的奴才。钱公公如今年纪大了,皇上也在提拔新的公公,若公子将我们送回去,宫中没有义父,满满的性子怕是活不长。”钱多多磕了个头:“更何况,被公子送回去,皇上也不会饶了我们兄弟二人,奴才贱命一条,可终究还有这么一个兄弟,奴才不能看着他……”
“既然只有这么一个兄弟,你更该好好教导他,”秦庸从边上暗格中抽出一本《水经注》,在膝上摊开:“还能在身后护一辈子不成?晚上自己去代你弟弟领罚。”
钱多多愣了一下,又磕了两个头才站起来。
……
到了晚上,钱多多领了罚--抄写《九章算术》一遍,有些迷茫:领罚不是领板子么?公子难道喜欢罚人抄东西?
第3章 宋芝瑶墙根撒尿,秦庸挨骂心生疑
一行人行至下邳已是二月中旬,沿途一路打探消息,秦庸心中暗暗确定了自己的猜想:若婧明公主未遭不测,十有之八九是在下邳的。
下邳比京城和齐州都要暖和不少,房檐上既没有厚厚的一层积雪,也没有垂挂下来冰柱,不必像在京中那般躲着屋檐走,生怕被突然掉下来的冰柱砸破了头。
秦庸额头上的伤口已经结了痂,如今拆下布条,红红黑黑的一团扒在白皙的皮子上,看起来甚是唬人。
好在秦庸离家之前才刚及束发之年,额头还有很多毛绒绒的碎发,如今偏在一边堪堪将伤口遮住,不凑近看还以为是块胎记。
下邳城远不及京城和齐州那般繁华,马车晃悠进城中,沿路两边的院子都不大,屋子是用青砖砌的,挨近地面的砖缝里有一些青苔,看起来是长年累月行成的。
京中多是宽门深院,京城人喜好将大门和门柱漆成红色的,如果是世家的院子,门口定然是要摆两尊石狮子或者麒麟镇宅的。
下邳就不同了,院子窄小,门也小,院墙有的是青砖砌的矮墙,有的是竹编的篱笆,门也错落不一。
如果不看街两旁那些做小买卖的商贩,还以为这是一片乡下。
最终,在下邳最大的客栈云胥阁落脚,一行人整顿行囊,晌午吃了顿便饭,就出了客栈。
消息最灵通的人有三种:青楼姑娘、市井小贩、乞丐。
秦庸最不耐烦去青楼这种地方招惹一身脂粉气,便决定先去街上打听打听,带了几个人便上了街。
一下午功夫很快就过去了,没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新消息,秦庸也没灰心--他本来就不认为第一天就有什么大的进展,随意挑了个弄堂沿着客栈的大致方向往回踱步。
走了没多远,看到一个比其他宅子要大出三个的宅子,青砖砌的墙,院门口有镇宅兽石雕,似乎算是下邳城的首富一类的,大门边框上方有一圈屋檐,屋檐下面与大门之间是一块青石雕刻的牌子--宋府。
其实院子和大屋都没什么,这样的宅子京中一抓一把,世家们的宅院更是要大上许多,但宋府有一点不同:
下邳有些潮湿,即使是大晴天太阳也不裂,砖缝很容易发霉。前面看到的院子,都是只有临近地面的砖缝里才有些青苔,砖面却擦得干净。而秦府的砖面,也发霉了。
再怎么纵容下人的主家,都是要面子的,没道理放任自己的院子外面这般脏兮兮的。
或许是已经落魄了,秦庸摇摇头。
在向前走,到了秦府旁的小路,其实也不算路了,只能勉强过一个大人,秦庸随意向其中瞥了一眼,忍不住驻足停了下来。
一个小童,应该是女童,约摸五六岁的年纪,扎着双丫髻,身形细瘦,衣裳有些旧也不大合体,袖子因为太长而被挽起,露出不算白皙的手腕,裙子因为过于短露出脚脖子,脚踝骨十分突出,总的来看应该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也有可能是个小叫花子。
可是小叫花子都在主道上,这种弄堂里没有路人,乞丐一般是不会来的。
小丫头大大喇喇地站着,对着宋府的院墙嘀嘀咕咕,然后撩起了裙子。
撩起了裙子?宋庸额角一跳,隐约觉得似乎会看到什么超出自己认知的事情。
小丫头撩起裙子,裙子下面没有穿中裤或中裙--虽然下邳城比京城要暖和许多,但是阴冷阴冷的,和北方的冷是两种感觉,秦庸觉得下邳城的冷更难耐些,是那种渗到骨头缝里的凉意。
这个时节只穿一层单衣是决计不够的。可是这个小丫头仿佛不觉得冷,她撩起裙子之后又脱了亵|裤,然后一股微黄水流呲到宋府院墙墙根下的泥土里。
——看来不是个小丫头,是个男孩子。
秦庸耳朵有点热,在秦府虽然秦正齐很少关心他的功课,他也是认真学习过仁义礼智信的,看别人解手倒也还是头一回。
那个小子,撒完一泡尿,一拎裤子,嘴里又嘀嘀咕咕起来,这次声音大了点,秦庸听清了,这孩子竟然对着一面墙骂骂咧咧。
小男孩理好裙子,又骂了两句,秦庸看的分明,对方甚至对着青砖墙吐了口口水,然后小男孩转过身来,看见小路口的秦庸,忿忿不平的表情瞬间变得如临大敌:“你、你是哪里来的登徒子?怎么站在这偷偷看小丫头解手?还要脸不要?”
小路里没什么阳光,男孩的脸上脏兮兮的都是土,秦庸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子,只觉得这孩子既娇憨又泼辣,看起来慌张又很快镇定。
他绝不是不清楚自己是男是女,更像是有意隐瞒,希望自己当他是个丫头。
秦庸挑了挑眉,没有答话,小男孩却突然笑了一声:“嘿!长得还挺俊的,可惜了这皮相,净是做一些偷鸡摸狗的腌臜事。”
秦庸慢悠悠开口:“非礼才勿视,小巷中本无非礼,是你大庭广众解手不知廉耻吧?”
小孩儿气性还挺大,听到秦庸拿话刺他马上就不乐意了,很恨道:“我家茅房就在这了,关你什么事?管好你自己的眼珠子得了,你又不是我老子,管我知不知廉耻!”说罢还不觉得解气,低头捡了块石头就扔了过来。
秦庸在家中时就时不时要面对秦正齐随手丢过来的各种物件,轻轻松松就躲过了石块。
因主子侧身而被殃及的池鱼钱满满捂着脑门嘶了一声,满脸委屈无辜地看向始作俑者。
小孩儿扭头就跑,边跑边骂骂咧咧,小路里留下一串脏话。
到底是小孩子,力气并不大,钱满满脑门上起了个小包,并没有被砸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