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吱呀吱呀地响,压倒了野草在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车辙,这些草的生命里顽强得很,虽然一时被车轮压倒,可再过几天,这风一吹,便又都站起来了。
顾之遥眯起眼睛,觉得余光里的阳光有些刺眼,用手挡了挡眼角,突然反应过味来。
他警惕地看向山那边,今天日头算不得大,如何就能让人觉得刺眼了?
他可没忘了,那些假扮作祝家军的死士们身上都有那种轻小的弩箭,就是会这样反光的。弩箭头是由淬了毒的寒铁特制而成,几乎算得上见血封喉了,他们就曾用着弩箭亲手射杀了不少死士。
顾之遥和褚丹诚是排在队尾的,再往后就是祝成栋了,他对着褚丹诚使了眼色,又对着祝成栋比了手势,提醒他小心提防。
“嗖——”果不其然,那弩箭不是摆设,就在三人刚刚通气后,小羽箭已经破空而来了,目标不是马车,很明显是顾之遥与褚丹诚。
顾之遥抽出随身带着的雁翎刀,将那羽箭打落,咬牙切齿道:“表哥你少不得要整顿军风了,你的手下里果然有不当人的!”
祝成栋面色也凝重了起来,若是自己的军队中当真有其他势力的人混在其中,今后鞑靼一旦来犯,两军交战也是很容易吃大亏的。
对方一箭不重,已经又连连发出来许多道羽箭,那些小箭下雨一般扑簌簌落下。
兄弟三人皆抽出了自己的兵器,纷纷将小箭们打落。因着距离远,那些小箭还算不上劲儿大,只用刀剑击落倒算不得什么难事。
可这些箭实在太多了,祝成栋一边忙着将羽箭击落,一边咬牙切齿道:“你们是捅了马蜂窝么?寻常人有人能这么快发出这么多箭的?”
顾之遥冷笑一声:“没准他当自己是千手观音八臂罗汉呢。”
话虽如此,三人心中却都明镜地,能发出这么多小箭的绝对不是谁拿着弩在瞄着三人射,而是对方在山上装了机关。
“倒是个会墨家秘法的。”褚丹诚冷哼一声,用剑将奔着顾之遥过去的小箭击落,回头对祝成栋道:“让你的亲兵去山上搜,机关射不了这么远,山上定是有人在操作。”
祝成栋也想到了这一茬,分了一队人手上山去搜寻。
他和那些死士不同,他是将军,手里头的人多,随随便便一派就是三五百,三五百人捉一个人总归能捉得到,就是蚂蚁咬大象也咬死了。
变故就在一瞬间,就在祝成栋指派人手的时候,一个不起眼的小兵突然暴起,奔着祝成栋一刀劈去。
祝成栋离兄弟俩太远,顾之遥就是想救人也来不及,一瞬间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只来得及大喊了一声表哥小心。
祝成栋也没料到混在自己队伍里的人竟是奔着自己来,而不是奔着褚丹诚他们二人去,忙提起手中的长柄凤嘴刀迎击。可他是将军,手中的兵器是长兵,照他脸劈刀的那人用的是短兵,这样的近身战长兵本就容易吃亏。
那刺客见手中朴刀无法伤祝成栋,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柄折花刀,照着祝成栋就捅了去。
这都是一瞬间的事,眼看祝成栋就要做了那刺客的刀下亡魂,却有一人伸手帮他挡了这刀。
不是别人,正是一直跟在众人身边的影二,他也穿着祝家军的衣服,藏得好好的,情急之下用自己的胳膊帮祝成栋挡了那柄小刀,而后一掌将那刺客拍了出去。
顾之遥和褚丹诚此时也赶到了祝成栋身边,兄弟俩一个用剑,一个用刀,直接把刺客砍翻在地。
那刺客见情势不好,嘴唇一动就要将口中的药丸咬破自尽,被顾之遥用刀柄直接敲在后脑勺上打晕了过去。
其余兵士这时才来得及将那刺客绑了,为防万一又卸了他下巴,把人扔到点满了迷香的马车里。
而影二则捂着胳膊,煞白了一张脸。
祝成栋当机立断自衣服上撕了一条布下来,将影二受伤的那条胳膊上面扎起来,不让血液流通,而后运功帮他活血,让伤口那处多留了些血液出来,又命人去请军医来。
这边众人忙着处理那刺客和影二的伤口,刚才祝成栋拍出去的那些人也在山上捉了一人回来复命,正是之前在山中未出来的死士头领。
第129章 最是一生好光景,囍字贴窗永结情
军医一时半会先来不了,祝成栋拿了酒来给影二将伤口清洗了,甚至还亲自替他吸了两口毒血出来。
那死士头领被祝成栋的亲兵卸了下巴,五花大绑地送到三位主子面前,倒是比马车上那个稍微好点,起码没被人打了后脑勺。顾之遥手劲儿大,也不知道自己那一下子会不会把马车上那刺客直接给打成了傻子。
褚丹诚先懒得同这死士头领周旋,让人把他也扔到满是迷烟的马车里头去。
等了半天,军医总算是到了,他替影二看过后,先是判断了一下他伤口中已经没有什么毒了,而后又仔细看了看,才开口道:“所幸将军是懂些医理的,这刀上原本淬了毒,只是这毒没来得及往上走就被弄了出来,那酒又烈,伤口现下倒算是干净。”
祝成栋此时正用那壶烈酒漱口,毕竟影二伤口的毒有一半是他用嘴吸了出来的,怎么也要把嘴里漱干净了。他噗地一口把嘴里的酒吐出去,然后问道:“可伤到了筋骨?”
军医点点头,“这位小爷身子瘦削,手上没二两肉,伤口这样深定然是伤到了筋骨的。最好后面几日都不要劳动,不要碰灰也不要沾水,老老实实修养些时日,免得今后落下什么毛病。”
影二一听就有些不愿意,这几日褚丹诚和顾之遥要回京,他身为二人的影卫哪儿能修养呢?
倒是褚丹诚斜睨了他一眼,凉凉地开口:“你还是在表哥这儿好生养着。”
顾之遥也开口劝道:“就是,先不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这事儿,现在我都能打过你了,哪儿就非得用着你了?万一落下个好歹,下半辈子可都用不着你了。”
“诶遥儿你这嘴……”祝成栋摇摇头,“好端端一句话生生叫你说出挖苦味儿了。”
他掏出几个核桃,挨个捏开,给两个表弟和一个影卫分发核桃仁儿,“影二是因为我才伤到了筋骨的,就在我这儿养好了再回京城罢。”
影二还想说什么,却被祝成栋一把核桃仁儿堵住了嘴,只得眼睁睁看自己两个主子启程往京城走了,把他自己留在这漠北。
……
回去这一路倒是再没什么不长眼的东西敢对兄弟二人出手了,一路相安无事。
月余没有回京城,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入秋了。
褚丹诚差人先把一路上押解着的两个死士送回馥园的小暗室中关着,自己则和顾之遥一起慢悠悠坐着马车到临福居去吃了顾之遥想吃的胭脂鹅脯和茄鲞,临走还包了藕粉桂花糖膏。
顾之遥有一段时间没吃这些玩意儿了,别说还真挺想念,只吃得尽兴极了。
回到馥园的时候已经是戌时,顾之遥手里拎着一串糖葫芦悠悠地啃着。
找这么一串糖葫芦花了不少功夫,现在天热,卖糖葫芦的那些都不怎么出摊,就是做了也存不住。褚丹诚带着顾之遥特地找到了之前卖糖葫芦的手艺人家里,让人家专程支起锅子,给顾之遥做了一串出来。
这串糖葫芦可金贵得不得了,足足值二两银子。
那手艺人原还想着多做点这二位爷带回去吃,可两人却摇摇头,只要了这么一串。
马车里面比外面稍微凉快一点儿,糖葫芦外面的糖壳子却还是很快就化了,顾之遥用手接着不让糖浆滴到马车里,先喂褚丹诚吃了一口,才自己张嘴上去啃。
外面的冰糖甘甜可口,里面的山楂又酸溜溜的,顾之遥才吃两口就舒服地眯了眼睛。
“我这可太金贵了,”顾之遥又喂褚丹诚吃了一口,“吃着二两银子一串的糖葫芦,太奢了。”
褚丹诚没回话,却哼笑一声。同顾之遥一块儿呆着他总能很放松,伸了个懒腰而后身体向后靠到靠垫上。
顾之遥把嘴里的糖葫芦咬的嘎嘣嘎嘣作响,又啃了一块下来,腮帮子鼓鼓的,“明日就要去上值了罢?工部一堆事儿等着你呢。”
“后日去,”褚丹诚摇摇头,“明日在家里陪你。”
顾之遥听褚丹诚这样说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他手指头抠抠糖葫芦的签子,“哎呀,我不用你陪,这么多年童养媳了,我多懂事儿哥哥还不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