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林慕澄的话,邵希挽脑海里突然浮现了几缕精光,嘴角微微扬起几分了然:“对啊,合伙人调任,既可以带客户资源,也不会损害你的利益。就像我之前在北京的客户虽然都留给那边了,但是是因为我当时的资历和职位都不足以说服客户跟我走。可如果是合伙人调任,且整区的第一执行责任人和客户本身同意的话,我也是可以带着客户调走的,这样就不会有利益冲突了,还是等于各做各的。可是……”说着说着,她言语慢慢缓了下来,也渐渐露出难色,“一年跨升副总,已经算是我破格提升了,这才做了一年,现在再调任一年回来做合伙人,29岁的Partner,公司没有这样的先例,连你都是32岁的时候才升任的Partner,总部怎么可能会同意我这种自不量力的申请? ”
“我知道,正因为考虑到这点,加上你从实习到工作这七年来一直在永斯的同龄人里都是极突出的,所以总部同意的条件是,在调任地再继续做三年副总,回来直接升我这个位置。”林慕澄如此说着,却依旧一筹莫展的样子,让邵希挽不禁略有不解:“你既然替我考虑得这么周到,那怎么还是这副神情?”
林慕澄稍稍抬眼看了看她们两个,面色间略有些抱歉:“希挽,我知道你想留在这儿,当时也来不及问你的意见,便替你做了决定。总部当时批复下来的公司,是法国巴黎,调任单需要你三个月内进行确认回复。可如果你要去那里的话,就意味着除了声迟,大部分小企业的客户不会跟着你跑那么远,大企业的客户意向也不一定会跟着你走。而且,你和陆迟以刚……所以,决定权还是在你手里,如果你不愿意,你依旧是华南的副总,这一单VI……我可以回绝了戚泽。”
“上了市几个亿的预估,干嘛不做。”邵希挽只默然了一会儿,便果决地给了林慕澄回复,甚至于让他都有些惊讶。钟意看了看林慕澄,又看了看邵希挽,皱眉默念道:“三年,你不是最讨厌异地恋了吗?三年异国他乡的,你身边又一个熟识的人都没有,况且千米千远也都是为了你来的这儿,你……”邵希挽摇了摇头,神色淡然地打断了钟意的话,唇畔浮起一抹浅笑道:“又不是不回来了,再说了,我本来就是跳了项目经理升的副总,四年任职,不算亏。客户愿意跟我走就跟,不愿意就留在华南,我无所谓。至于迟以……如果这段感情不是我们一时冲动的话,没准这三年,是上天给我们的考验吧。”
虽然邵希挽应得痛快,表情上也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将就与不情愿来,可直到邵希挽离开,直到钟意躺在床上面对着天花板的一片漆黑时,她还是怔怔地放空着,心底下说不上的难过。
林慕澄躺在她身边,自然能感受到她沉默里藏着的阴郁,何况他心底也并不是很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洒脱——实际上他在这一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这样的事情在这个行业再普遍不过,他也向来未顾忌过什么,正因如此,所以他清楚调任可以规避这一点。
可从前他独身一个人,没有什么牵挂羁绊去阻拦他,但如今他身边躺着的这个女人,是他的妻子爱人,而这次波及到的,又是她心里最惦念着的人,所以他也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心里并没有那么坦荡宽慰,反而隐隐地也觉得愧疚难安。
“老公。”钟意看着天花板默默低着声音唤了林慕澄一声。“嗯?”林慕澄侧过头去看她,却发觉她并没有看着他,而是一直呆呆地望着天。
“我不想让希挽去那么远的地方,”钟意的声音里听出了一股迟来的疲惫和失落,她的目光涣散在这袭无边际的漆黑浓雾里,恍然转了转视线,对上阴暗里林慕澄的目光,“老公,我们上大学的时候,我见过希挽刚到一个毫不熟悉的环境时,那种被束缚却空落落的无力感,我也见过她曾经倾心陆迟以时那些隐忍着的酸涩。虽然我相信这么多年了,她不会再回到曾经的样子,但我知道我了解她,我知道如果接下来的三年她一个人在巴黎,那她的事业一定会大于爱情,甚至可能,这份爱都守不住了。”
林慕澄稍稍起了身一点,倚靠着床头的枕头,轻声按亮自己方向的床头灯,在长久的暗黑里唤醒一抹缓和的昏黄。他稍稍靠过去把钟意揽在自己怀里,握上她的手沉着声道:“其实这件事我也不是很过意得去,正因为我知道你放不下她,所以我更担心你。但我记得你说过,希挽是个对感情很执着的人,怎么你对他们的感情这么没信心?”钟意靠在他怀里,眸子里增了几分黯淡:“不一样了,曾经那个年纪,她有这个时间精力去为一份感情执着付出,无论顾熔白还是陆迟以。可现在她这个年纪了,感情又遭遇了这么多变故,如果我是她,我也会很累的,既然累了,又何必去为难自己呢?”
林慕澄在脑海里粗略过着邵希挽来了这儿的这两年,无奈地叹了叹气道:“你说得也对,以他们两个那个性格,走到现在都已经着实不算容易了。”钟意垂着眸子冥想着,蓦然脑海里似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从他怀里坐起来正色道:“哎,老公,我记得在整理下半年行政流程的时候,有看到说,永斯好像有计划即将在香港开设分公司?”
林慕澄愣了愣,继而从记忆里搜索着道:“对,永斯一直在中国港澳台都没有设立分公司,所以这次在香港挑了很长时间的办公地点和市场考量,计划约在年底开始正式办公。因为涉及到一些中国特别行政区的商业条例上的异同,所以香港分公司目前计划只负责港澳台区域内的业务。”
“那是不是可以试试,申请让希挽去香港那边呢?”钟意眼睛里升腾起几分光亮,“香港离我们还近,也算得上是独立客户信息资源了,不冲突的。况且声迟和永斯签的不过是一年的合约罢了,虽然是新续的约,但如果希挽只带着这一家过去,我想公司也是会同意的。”林慕澄思忖了几分,微微皱眉犹豫着道:“这点我倒是之前没想到,可是…总部那边的调令已经批复了,希挽只有接受或拒绝,没有再挑其他属区的选择。”
“可是希挽的优势就在于开拓市场和客户资源不是吗?如果一个从零开始的分公司开始人才筹备的话,那一定需要一个深入了解国内外市场的中国人,尤其是了解中国的经济市场,这样一来,如果不外聘,那一定是从大中华区选调的。整个大中华区,同龄人同级别里,希挽当是最好的选择。”钟意条理清晰地把条件和可能性列举给林慕澄,眼神里那些希冀的光亮愈发清晰。
“现在是九月,年底开业……”林慕澄碎碎念着,计算着现下的时间线,“我明天给总部发一封调任推荐申请信,再和Fiona联系下加紧确定试试,可新公司的管理层任命是要董事会批准的,这个拒绝几率可比我当时发的那封Partner申请的拒绝几率大多了,一旦这封被拒绝而另一封又没有回复确认,那还是白忙活一场。 ”
钟意眼底的光闪烁了几分,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是认命般叹着气道:“三个月……希望能来得及吧,反正希挽也默认同意了去巴黎的调任,就先让她签了字,然后你扫描邮件存着草稿。我们先瞒着她申请香港试试,如果香港的结果在确认最后期限前下来最好,如果最后的几分钟还是没有等来结果或者是被拒绝,你再把邮件发到总部。我们两手准备,能做的都尽力,也不至于让我心里太放不下这件事。”
而邵希挽的心思也并没有她表现得那么洒脱无谓,其实工作地点与她来说倒并不会有任何束缚,但她何尝不知道这两年过去,她对爱情的一切都已经截然不同了。可她或许是对这份并不算稳定的感情没什么信心,或许是总觉得她和陆迟以之间隔着些什么说不出的东西,以至于在那份文书上签上自己名字的时候,她的笔尖微微顿了几分,迟迟未落下最后一笔。林慕澄似乎看出了她心头的顾虑,沉着声道:“如果你有什么条件或者意愿,可以和我谈。”
邵希挽抬眸看了看他,淡然笑笑,签完最后一笔,将文书递给林慕澄道:“没什么其他条件,就想偷一阵子清闲罢了,我的那些客户三个月后是跟着我还是留在这儿,就劳烦林总以我病假为由,帮我维系整理一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