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生(13)

作者:十柒点 阅读记录 TXT下载

穆缈乃亲卫军将领之一,昨夜抵御行刺护驾有功,又为救同僚而身受重伤,自然待遇极好地被安排在了太医院内,司琅与文竹到她床榻前时,正好有太医在为她诊治。

而除却太医,毫无意外地,司琅看见了唐子焕。

他低垂着头,穿着一身银甲,上头是未擦拭的血迹,此时已然干涸,拿着佩剑的手中也有喷溅状的血痕,显然自昨夜刺杀过后就没再回过军营。

司琅站得不远,但却看不见他的面容。他的眼睛和神情统统都藏匿在盔甲之下,低垂着的脸只定定朝向床上那昏迷不醒的人。

其实不用多看,也不用多想,司琅能够猜出,他此时或许满心都被愧疚和心痛所缠绕。

否则怎么会轻易低下,他作为将领,面对他人时挺直的脊背和身姿。

司琅手指微微蜷起,心情一时变得尤其复杂。她脑中意识清醒,心头却异常沉闷,烦躁自身体里油然而生,那是一种让她非常不适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与上一世在湖边,她看见周寅牵起薛韵受伤的手轻柔擦拭时一模一样。

而最令她烦闷抓狂的,偏偏是她自己过分清醒,深深知道这种感觉代表着什么。

有了这种认知,司琅的表情一下子就臭到不行,身体内压制的戾气渐渐散发,文竹站在后头,立马就感觉到了自家郡主情绪不对。

看了眼司琅,又瞄了眼前头毫无所觉的唐子焕,文竹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被这戾气牵连,赶忙把自己的头也垂低了些,只在心中无奈叹息。

唉……不是说能分得清楚谁是谁吗……

司琅脸色比牛粪还臭,那太医做什么讲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了,冷着一张脸在旁边坐下,不耐烦地晃着自己身上银饰。

约莫过了一刻钟,太医的诊治总算结束,他缓缓起身,愁容满面,叹息了一声后摇着头,颇为感叹地拿起药箱离去。

司琅活了两千多年,魔界之人虽不死不灭,但不代表她对死亡没有了解。这太医如此束手无策的表情,一看便知对床上之人行不了拯救的法子。

也难怪,毕竟往生石上写了,需要唐子焕拿自己重要的物件去交换解药,若是让这太医医治好了,那才得让她惊掉下巴。

司琅把玩着银饰,将目光收回后投到床榻那方,上头躺着的女子昏迷不醒,长发披散,面色惨白,虽额上都是冷汗,嘴唇撕裂没有血色,但司琅依旧认得出,她就是上一世的薛韵。

这所谓的生生世世,当真是比魔咒还令人难以摆脱!

太医走后,唐子焕僵直站立的身体终于有了动作,他挪动脚步,一下一下朝穆缈那里而去,银甲如沉重的木钟般相互撞击,似乎将他的步履都生生拖慢了半步。

司琅冷着脸色,早已没有心思再继续待着。她早知穆缈不会丧命,如今看着唐子焕精神萎靡,她心中只想将他抓来狠狠揍上一顿。

“嚯”地起身,司琅一脚蹬开凳子,对文竹道:“我们走!”

两人隐着身形,来去自由无声,可这施法离去的诀刚捻至一半,忽听床榻那里传来低哑声音:“别走……救救她……”

司琅捻诀的手霎时顿住,有些不可思议地转头去看文竹,却见文竹与她一样脸色诧异,显然跟她听到了一样的话。

司琅倏尔转身,看向坐在床沿边弓着身的唐子焕,他没有转头,甚至连余光都未瞟来,可他方才……分明就是出声了。

司琅放弃了施法,迈步缓缓朝他那里而去,她一步一步向他靠近,也见他慢慢,慢慢地,朝她的方向投来目光。

他的双眼通红,脸上还有血迹,但那眸中,是清波流淌。

司琅听见他说:“求求你,救救她。”

☆、第十一章

她们二人均是隐身,唐子焕不过一介凡人,却能看见她们,并且准确无误地找到她的位置,这让司琅不禁怔愣,但这怔愣只是瞬间,在唐子焕红着眼睛,对她低声下气恳求的时候,这怔愣在她脑中顿时转化成了无边怒火。

司琅几乎是难以忍受地、眼中冒火地,对着唐子焕怒吼道:“别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她周身本就魔气深重,眉眼之间戾气难消,如今这一声难抑的怒吼,更是令她看上去杀气腾腾,眼中尽是淬着寒冰。此番情况,饶是文竹都禁不住吓了一跳,更遑论只是凡人的唐子焕了。

他原本双眼通红,被司琅一吼,眼神一震,那抹红色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措和惊惧。

他显然也被司琅吓到了。

司琅接触到他的目光,顿时觉得眉间闷痛,那被抹去的乌色半月渐显灼烧之感,让她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

司琅的抿唇不语被唐子焕误解为了不情愿,他深邃目光凝着司琅,里头似有情绪挣扎,一浪高过一浪,最后说出口的,是他真切的诉求。

“你不是凡人,一定有办法救她的。”唐子焕紧紧盯着司琅,“你若将她救活,我的命,你拿去便是。”

司琅的拳头骤然握紧,她几乎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你不是想取我性命吗?”唐子焕看着她,“我可以给你。只要你救活她。”

司琅瞪圆了眼睛,几近失言,她的滔天怒火在唐子焕的恳求中全数变为了绵软之力,像是打在空气中般,狠狠反弹,将她教训得鼻青脸肿。

她咬牙切齿:“你竟然要为了别人放弃自己性命!当真是无私!”

唐子焕哑着声音,转头看向床上闭目不醒的人,不知说给谁听:“她对我而言,并非别人。”

她是这一世的穆缈将军,也是上一世的阿韵妹妹。她失去了有关他的所有记忆,可他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对她动心是什么感觉。

她对他而言,是想要在一起相守一生的人,也是心底深处,最想要保护爱惜的人。

她不是别人,又怎么可能是别人?

如果救回她需要付出自己的性命,那么他甘之如饴。

唐子焕眼中的缱绻情深不加遮掩,尽数都映入司琅的眼中。她紧抿双唇,眉间的乌色半月隐隐有破封而出的迹象,烧灼得她整张脸滚烫无比。

文竹看出了司琅的异样,不敢懈怠,连忙提醒:“郡主!你……”

可司琅已听不见文竹的话了。

她将手指狠狠嵌入掌中,却抵不过眉心宛若撕裂般的疼痛,她的眼中泛起浓黑魔气,瞬间似要将她的神志吞噬而尽。

文竹看出司琅已接近失控,知道这里不宜久留,迅速点了司琅脖子后三个穴位,趁她还未完全发作,将她一揽,施了瞬行术立即离开。

街巷城外吆喝不断,酒楼屋内安静沉默。

床榻上横躺着一人,以手遮目,无息无声。

司琅眉间的灼烧已经停止,乌色半月的标志再次被她以法术抹去,她紧紧阖着双目,人虽平静,心却难止。

距她上一次这般心绪动荡,其实已经过了两百多年,如果不是今天再次失控,她几乎都快忘了这种钻心蚀骨的疼痛。

四肢百骸的无力,血液倒流的不适,魔气脉络的拉扯,件件桩桩,都在侵蚀着她的神志,啃咬着她的神思。

可偏偏最让她难以自控的气怨,不是来自她身体的疼痛,而是来自他对她的语气。

恳求。

一个凡人,生得与那家伙一模一样的面容,却毫无生机,颓废萎靡,为了一个女人的性命,向曾夺走他性命的人——低声恳求。

这让她怎么能不气!

思及此时,已经平静下来的司琅又觉胸中顿时怒气上涌,整个床榻之上霎时溢出她的蓬勃魔气,化作阴爪在屋子内无声放肆。

文竹就站在一旁,见状忙道:“郡主,别生气了。他是凡人,和宋将军始终是不一样的。”

司琅闻言沉默,仍旧紧紧盖着双目,但那猖獗的魔气却显然因为文竹的话而有所平息。

文竹叹了口气,知道司琅算是听进去些,又说道:“郡主,你大可不必理会那个凡人。穆缈虽受了重伤,但不需要我们的帮助,她也会痊愈。所以你若不想再见唐子焕,我们就不再去皇城便是。”

往生石上既然写了结局,那么必定不会轻易改变。唐子焕其实根本无需寻求司琅的帮助,只要等待有人来与他交换解药便是。

但是……

司琅忽然脑中一闪,顿时又想起白日她在屋中闻到的那股异香,她猛地拿开手臂,腾地一下就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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