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唾沫横飞,拍掉了一桌子饭菜,激动地青筋爆起,当时的荣安惊呆了。她那时才隐隐意识到,或许自己对朱永昊的了解连皮毛都未达。
“母妃,人心险恶,您在虚伪繁华表象下活着,又能懂什么?”
暴躁的新皇哪哪儿都看不惯,越发急于亲政,越发不满荣华的懈怠和偏安宫中的模样。
他几次提出亲政,可荣华却觉得还能等一等,廖家的实力还可以继续扩充一二,所以荣华一推再推,迟迟未能给出准确时间。
这才有了后来,新皇毒杀荣华只为迅速夺权,只为赶紧亲政……
今晚,往昔一幕幕袭来,荣安注定难眠。
所有的症结都在燕安王。不不,准确说,是朱永昊的除王大计。
他贸然打乱局势,导致一发不可收拾。偏偏他又没有收拾残局的能力,最终闹了个早死下场。他若真有本事,就该堂堂正正去拿权,又如何会诡计一出出。
燕安王冤枉委屈,他的报应说到底发生了。早先出钱出力灭杀他们之人到头来也都多少得了报应。因果循环,倒是一报还了一报。
所以,没错,朱永昊就不该成为皇帝。这个人,眼高手低,以完美君子形象示人,可能力有限,为人虚伪卑鄙,他才是关节点啊!
前世的荣安的确稀里糊涂,今日从朱承熠的立场一思量,这才将前世今生的种种全都连到了一块儿。
朱承熠两次千里而来,都只是无计可施无可奈何下的一番挣扎。他不是没有努力,而是没能挣得过!
燕安王那里有所察,所以他第一趟,应该是亲自来找出了燕安地的最大威胁。
不管他是用了什么方法,总之他找对了。正如爹的暗示,挑唆两地关系的,正是朱永昊。
而就朱承熠此刻的能力和位置,并不足以将朱永昊拉下太子位。所以他能做的,只能是毁坏朱永昊与虞家的联姻。在他看来,爹有能力,兵权在握,还得了圣上信任,是一号相当危险的人物。
一旦两家结亲,那么朱永昊实力大涨,对燕安地出手是早晚。
再加上荣华身上的凤格传说,让他将目标锁定在了太子和虞家身上。
荣安深以为然。
朱永昊最终选择荣华,也是在多番的考量下选定的。
颜家表妹好是好,可亲上加亲的意义不大。毕竟皇后便是颜家出身,他还怕某日颜家会抛弃他不成?
常家虽是老牌勋贵,有许多老族人脉,但那到底是早先的关系。哪怕再根深蒂固,但随着兵权被卸,常家显然已经开始走下坡路。
陶家那样学士之家确实不错,不管前朝后宫都能帮上他大忙。然而这样的选择却不足以拉大他和兄弟们之间的差距。毕竟众皇子都有一共同点:便是没有兵权。那才是可望不可及的。
相比下,荣华母族身份上有前阁老的人脉,父族身份上有兵权,她本身还有凤身之名,无疑是最好选择。事实也证明,前世在定下太子妃之位后,朱永昊与其他皇子们差距顿时有了明显的拉大。曾被朱永昊视作劲敌的八皇子,从此也再入不了他的眼……
所以朱承熠是有过考量的。
当日他跟着荣华应该本打算是要找到爹或荣华的弱点把柄,哪知一下跟到了荒郊野地那个庄子,这才上树观察去了。自己分明的捣乱之心正合了他意,所以才有了他的出手相帮,也才有了他一夜之间弄臭了廖文慈的名声还收拾了府医之事……他比自己更不希望两家联姻。
清风坛那次,是皇后和太子主导策划,所以他想搞乱子,结果自己再次做了他想做之事。他便顺水推舟了……他比自己更渴望乱子,更希望太子和皇后栽跟头。
这才对啊。
清风坛他在人群里前后闹了几次事,绝对不是能在禁卫军的眼皮子底下随性完成的。荣安先前不明他是如何做到的,眼下看来他是早有安排。
几次三番,他刚好发现自己所为都能帮上他。而他本就不便暴露,正如瞌睡递上了枕头,他傻了才不用。
所以荣安先前的猜测准确,自己只是他借用的手。这也才是他愿意提供银子提供人手的根本原因。他也愿意保护自己,毕竟自己这样的,若是一命呜呼怕是再难找……
好在,今生比前世的状况要好了些。
荣安给自己灌了一杯果酒。
反正自己也要改变前世结局的,此刻看来这个合作,不算差。还很合适。至少,目标是一致的。
……
第128章 后来的后来
夜色渐深,荣安喝了不少,却依旧难眠。
脑中前世今生的记忆纠缠在了一块,令她难以平静。
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回到了那个尤其寒冷,性命结束的冬日。
儿子,荣华,锦绣,小李子一张张嘴脸再次重演了一次。
毒酒发作,她痛苦到痉挛,五脏六腑似绞到了一起。
鲜血从一丝丝溢出她嘴边,到大口大口被喷出,最后将金砖染红了一大片……
痛,却分不清是来自身体还是心头。
然而,意识却并未就此消散。
她看见了很多。
很多她死后的场景。那么真实,完全将她带入了进去……
在皇帝给了口谕让她陪葬荣华陵寝后不久,她看见爹冲进了殿中。
两个女儿死在眼前,死因能瞒得过其他人,又怎能瞒得过爹?
荣安看着爹慢慢跪在了新皇跟前,拜地,辞官。
“外祖父劳苦功高……”新皇赶紧去搀起了人,荣安以为他要挽留,哪知他却道:“您也该颐养天年了。”他竟然连表面功夫都懒得一做。
虞博鸿虽有心理准备,闻言也是一愣,抬头看向自己这亲外孙。
他低低一笑,眼中苍凉里透着失望。这个皇帝,也怀疑他!
他做了三朝臣,他兢兢业业,他鞠躬尽瘁,可他还是被怀疑。这一刻,他与当年燕安王一样,痛,恨,却无奈。
新皇亲手开始拆起了虞博鸿的头冠。
虞博鸿僵硬跪着,依旧挺拔的肩头有微微的颤动。
“外祖父,别这副表情。朕知您委屈。可您也要为朕想想。朕的母后母妃都是虞家人,朕最倚重的文官是虞家主母的娘家。而朕身边最重要的武将,手握重兵的,还是姓虞。您说,这怎么行。
朕姓朱,是皇族血脉。朕不能让这偌大的金殿从前朝到后宫从文官到武官都为你们虞家廖家把控,不能让朕的时代成为你们家的一言堂。所以母后和您,都得帮帮朕。
毕竟母后那凤身没了,朕才能成为真龙。母后这些年仗着凤身的命格干涉朝政,已经足够威风,足够胡闹了。”还有半句,他没说:所以虞荣华早该死了。
皇帝见卸去头冠后白发显露的外祖父,还是安慰了一句:“外祖父放心。镇国将军衔是先祖赐下的,只要有头衔在,锦衣玉食总可保的。您回去安享晚年便是。”
“我交出去的兵权,皇上打算如何安排?”
“为了不威胁皇权,又能相互牵制,朕打算将您那份兵权一分为三。外祖父放心,荣英舅舅那儿,朕也会留一份的。”
“原来皇上早有安排。兵权分散,虽用起来麻烦,但确实安全。是臣……是我这老头子瞎操心了。既然皇上一心文治上重用廖家人,那么荣英那儿就别给权利了。”虞博鸿觉得,虞家既被皇帝怀疑上,便不能再有权在手了。趁着他还能见皇帝这一面,趁着这会儿或许还留有些残恩,他还是求上一求。
“这事,不成!”
皇帝笑。“这一点,朕得学学先帝,总不能被人戳脊梁骨,骂朕狼心狗肺啊。所以该留的得留,该给的得给,可不能寒了老臣心。朕还是得用虞荣英的。”
虞博鸿再无话可说,垂头,叩地,告退。
他后退离开大殿前,皇帝还在笑:“而且外祖父您信不信,不出两个时辰,廖文慈和虞荣英就会跪在朕脚边,却不是替母后母妃抱不平,而是来挟恩求权?”
皇帝笑得开怀,虞博鸿也跟着苍凉一笑……
皇帝料中了。虞荣英果然求走了那份兵权,非但如此,当晚,廖文慈和儿子还找上了正默默喝酒的虞博鸿。
两人表示,既然他已从位置上退下,自然该把将军衔让出。
虞博鸿点头应了,没有一句废话。没有给两人一个正眼。他看不上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