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想起什么似的,“不过钟愈这姑娘,你既然和人家在一起了,就好好为未来打算打算,别整天吊儿郎当的了。”
谢珹无奈,“怎么最近一个两个的都来跟我谈这事儿。怎么,急着交份子钱了?”
盛无诤吸了口烟,“阿恕和我说了些事。”
“钟愈十岁那年和家人断联这事儿不是秘密,圈里人都知道,但几乎没人知道她那一年还生过一场大病。”
谢珹蹙起眉。
“病好了之后,她忘记了很多事情。她和你提钟恕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她说不熟悉。”
“并不是这样。她忘记了自己和亲人之间所有的情分,把自己完全和这个家族剥离了。所以在她的世界里,只余下孤零零的自己,每天追逐着父亲遗留下的一些记忆独活着。”
谢珹有些错愕,“真相是……?”
盛无诤没有直接回答,“钟靖董事长前几天生病住院,钟氏又迎来风雨当头的局势。很多事情逃避没有用,现实再残忍,该面对还是要去面对的。”
谢珹握了握拳,“钟瀚亭当年的真正死因,是什么?”
盛无诤看向他,轻声说了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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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愈正和霍璇琳贴着脑袋八卦完盛无诤和钟恕之前的故事,抬眼看到钟恕低气压的模样才堪堪住口。
“哥,最近怎么没看到崔助理?”她没话找话。
钟恕见她总算还记得自己的存在,轻哼着道:“回老宅去了。”
钟愈一顿,“为什么?”
“老爷子生病了,大家不得趁机尽点孝道?二哥还亲自去床前伺候呢。我呢,看得清清楚楚,他老人家要的根本不是我们这些捡来的儿子孙子的关心。他最喜欢的那一个没去,其他人去不去他都不在乎。”
钟愈自然知道钟恕嘴里那个“他最喜欢的”这人是谁,果断没再出声。
钟恕望过来,“真不打算回去?”
钟愈摇摇头,“他看见我只会生气,到时候身体更不好。”
“随你。”钟恕没有再劝的意思,“查到点东西,发你邮箱了,有空看看。”
“好。”
盛无诤散了身上的烟味才过来,谢珹已经把菜端上了桌。
不出意外地,他的厨艺受到了众人异口同声的夸赞。
霍璇琳筷子挥个不停,“老大,你要是哪天干不下去了,开个饭馆我保证天天来捧场。”
谢珹倨傲地点头,“行,到时候我给你打十三折。”
他把削好的水果推到钟愈面前,转头继续和盛无诤侃什么经融大环境边境新斗争去了。
酒足饭饱,送走了客人,谢珹把菜碟一股脑丢进洗碗机,叉着腰直呼累。
钟愈觉得好笑,“是你要在家请客的。”
“我后悔了,刚才应该让这群人把自个儿的饭碗洗干净了再走。”
钟愈如果真的像盛无诤所说的那样,失去了一些记忆,可她却还记得昙花一现的自己,谢珹想到这一点,心里有些微妙的得意。
此前他并不像钟愈一样对两人过往的这一段印象深刻,小时候的钟愈是什么模样对他而言也有些模糊了。他看着眼前的人,慢慢就从脑海里抽出印象来与之重合。
小姑娘穿着白色的蓬蓬纱裙,裙摆会随着光线的照射熠熠生光,她梳着精致的发型,耳边抓出两缕微卷的碎发。她就像初生的维纳斯,周身笼罩着浅淡柔美的珍珠光泽。
他们两个人的不同在于他是一步步往光明走的,可她本来可以一直耀眼,差不多的年纪里他们都成熟了许多。
谢珹的眼神带着缱绻的光,可怜兮兮地俯身看向她:“我今天真的好累,晚上不睡飘窗了行不行?”
两个人都是领地意识极强的独居生物,突然多一个人在身边入眠,并不是轻易能适应的。谢珹倒是无所谓这些,但钟愈因此失眠了好几夜。
自诩好男人的谢珹只好退一步,主动要求睡到飘窗去。幸好他卧室设计上追求一个随处都能睡的准则,飘窗那块儿收拾收拾也是个不错的睡眠之处。
钟愈虽然对他这种宁可委屈自己也不愿意分房而睡的自虐行为很不理解,但也会心疼。
“那你想睡哪里?”
谢珹得寸进尺,“睡你怀里,行不行?”
钟愈红着脸去推他的脑袋:“不要脸。”
“嗯,要你。”
秋风裹着落叶,在云层里打滚,月亮柔软地垂着头,转瞬被云纱遮住了脸庞。
第84章 第 84 章
秋雨。
从老旧的房檐上游了一圈再落地,带着些泥泞的污浊。
钟愈撑着把黑色的雨伞,伞边宽大,分量有些重,她换了一只手。
阴雨天气不见日光,尽管是在白天,楼层依旧亮起了灯,一格一格地将老居民楼从黯淡中解救出来。
钟愈挪了挪伞檐,抬头往上看,便是季蘅的家。她知道凸出的那个阳台是厨房的位置,而再过不久,季蘅就要来这里为她的家人准备午饭。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来这儿,或许原本是有话要说的,但是开口更难。
钟恕发来的资料里是钟瀚亭与季蘅年轻时相识到后来结婚的时间线。钟愈从来没了解过这一段往事,或者说她还没来得及有能力去了解,这段婚姻就已经终结了。
钟瀚亭少年时意气风发,拥有让女孩儿爱慕的一切特质。季蘅与他是同校的校友,美貌才情也不俗,两人的相识是毫无意外的佳话初始。
钟瀚亭出生时拿的就是天之骄子的剧本,性格自然自信直白,展开追求也热烈坦然,然而却遭到了季蘅的拒绝,因为季蘅说自己已经有男朋友了。
过程如何现如今已经不得知晓,总之高中结束,两个人各奔东西,也没有过男女之间的交往。季蘅家境普通,在那个年代就算成绩优异,最终也没能念成大学。而钟瀚亭高中毕业之后直接出了国,两年以后就学成归来接管公司。
按理来说两个人南辕北辙,之间隔着天堑,就算少年时有再多梦幻情节相衬,今后也不会再有多少的交集。这段时间里,季蘅和同村的冯定川展开了交往,一度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冯定川比季蘅小两岁,就等两人到法定年纪领证了。
钟瀚亭回了国,季蘅和冯定川不知为何一拍两散。没过多久,也就是在钟瀚亭二十四岁那年,嘉余时报的头版头条便是轰动一时的钟氏集团继承人结婚的消息,新娘不是哪家的闺秀,而是与钟家毫不相配的季蘅。
灰姑娘与王子的结合也是一段另类佳话,人们茶余饭后聊起这事儿还是感慨不已的。只不过虽然有结婚消息传出,但却没有公开的婚礼。据说是钟太太面皮薄,不爱热闹,所以只请了亲近的人出席。
钟恕在这段资料后头自以为是地加了行红字批注:居然没请我。
他那时候才三岁,钟愈直接忽略他这一句毫无营养的吐槽。
再之后就是寻常的生活与生育,一直到先前钟恕说的季蘅疑似出轨旧情人的桥段。而这一过程没维持多久,钟瀚亭似乎是觉察到了,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样的处理方式,总之季蘅与冯定川再度断绝往来,最后就是钟瀚亭亡故,季蘅改嫁。
能查到的事情当中都看不出什么格外出奇的地方,而隐秘的真相短期之内又难以辨析。钟瀚亭已死,那些省略的过程只有季蘅本人清楚。钟愈对挖掘父母之间的爱恨纠葛兴趣不大,可又隐隐觉得钟瀚亭的死和这些少不了干系。
所以她此时才会出现在季蘅家楼下。
厨房的灯亮了,钟愈看到一个瘦长的人影在窗边来回移动,知道这是季蘅开始做午饭了。
她握紧伞柄想要走。
“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一回头,冯璟呈出现在她身后不远处。
他背着书包,整个人罩在一件暗紫色的大号雨衣里,圆乎乎的脸从帽子里钻出来,正看着她。
小孩子忘性大,又或许是冯璟呈天生是个没遇见过风雨的顽童,那些短暂的不美好记忆很快被他抛诸脑后了。
钟愈被这声“姐姐”叫得心头一动,“路过。”
冯璟呈看了眼她的身侧,发现她确实是两手空空过来的,撇了撇嘴,不言语了。没带礼物的姐姐就是个普通女的,对陌生人没什么话好说。
钟愈也没有想和他多聊的意思,正准备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