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闪着大灯拦在路口,一个一个给过路车辆登记。
叮叮又没忍得住,冒着被夹的风险摇下车窗,头伸到外面对留下来善后的交警们招手,“兄弟几个,今儿是出什么事了?”
谢珹的车牌没人不认识,那个交警和叮叮也打过照面,知道他是市局的刑警,左右看了看后上前,“司徒警官。”
他没能看清前排坐着的两个人,以为开车的只是刑警队的其他人,自然和叮叮攀谈,“麟海大厦有个人跳楼了,整个人从几百米高空砸下来,直接就裂开了,跟个西瓜似的。你也知道这地儿在市中心,人流量向来很大,突然从天而降这么个……就追尾了。”
“你说说现在的人怎么就这么脆弱,啥事儿想不开非得跳楼啊。”交警说着,语气中就夹杂了些细微的抱怨,声音矮下去,“跳楼也选个没人的地儿啊,活着的时候没造福社会,死了还要阻碍交通。”
谢珹听着交警这奇异的比喻,皱着眉从后视镜里与叮叮对视了几秒,叮叮立马道,“话也别这么说,能好好活着谁会想不开去死呢,都不容易。”
交警没听出他的暗示,又抱怨了几句,随后就被队友叫回去接班儿了。
车子驶上通畅的大道,叮叮的嘴还没消停,“其实那个小交警兄弟说的也没错,现代人确实要比以前脆弱得多,压力太大了。”
谢珹嗤笑,“说的跟你活了几大十年似的,还过去现在的。你有什么压力啊?”
“我?我是稀有乐天派,每天都开心,我只是说大多数人。”
钟愈方才在谢珹的一番话里建立起了一个坚定的查明真相的决心,随手打开手机看了眼钟恕发来的消息。
照片定位在天山酒店的顶层游泳池,入目就是白花花的漂亮身体,钟恕这厮第一张发来的是他自己搂着小帅哥和其他众人的大合影,冲着镜头笑出一口大白牙。
钟愈木着脸直接把这辣眼睛的照片划了过去,后面便是各个角度对郑奕鸣的偷拍。
她刚才还没来得及和谢珹说自己对郑奕鸣的怀疑,准备看完照片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照片有很多,不管是哪一张,郑奕鸣本人都十分显眼。因为在如此“清凉”的环境对比之下,他宛如一个纯良的木乃伊,裹得严严实实,很容易便能注意到。
起先的几张里,人还在泳池边和钟恕礼貌地对话,后来他似乎也觉得辣眼睛,退出了门往走廊去了。接下来的二十多张照片,郑奕鸣全部位于露台之上,以一个俯瞰的姿势靠着白玉栏柱站立着。
不是一个人,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个比他高了小半个头,服务生打扮的男人。
钟愈的目光瞬间就被这个男人夺了去。
她两指放大照片,昂贵的长焦镜头下尽管隔着较远的距离,拍摄出的人脸依然十分清晰。男人身材高大,看气质显然不是个普通服务生那么简单。钟愈莫名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桀骜的气息,有些熟悉。
明明从头到脚都贴着“不简单”的标签,他却始终低着头,偏长的刘海覆盖下一片阴影。
谢珹开车时得注意路况,除了嘴巴闲着能时不时和叮叮胡侃两句,也分不出太多的眼神看钟愈,只有在看向右边倒车镜的时候,余光才能偶尔扫过她。
这一扫不要紧,他居然看到钟愈对着手机里一张男人的照片反复放大观察着,而且这男人乍一看竟该死的还不是很丑!
谢珹有点不爽了,虽然他的自信心告诉他这不是件值得自己警铃大作的事儿,但他还是无意间抿了抿唇。
“钟警官,上班时间别玩手机。”
钟愈头也不抬,压根儿没听清楚他说什么,随意嗯了一声,眼睛仍然黏在手机上。谢珹眼睁睁看着她往后又翻了两页,继续开始原图细节放大的流程。
叮叮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小钟今天不上班呢,算是无偿奉献,玩玩手机也不算什么事儿吧。再说了,咱这又不是在局里。”
“你闭嘴。”谢珹说着,在心里思忖着回头一定要拍一百零八张全角度帅气自拍贴满钟愈的床头柜。
“我说,钟……”
“我知道了!”
两个人齐齐出声,谢珹被她一嗓子吼得差点打歪方向盘。
“你现在才知道我比他帅?”
车子在路边停下,谢珹解了安全带,想要和她好好算算这笔账。
钟愈神情严肃,举着手机送到他的面前,“这个人,是不是很眼熟?”
谢珹被一张放大的人物正脸直怼上,皱着眉拉着她的手把手机往后缩了点,这才避免了斗鸡眼的产生。
画面上的人物照片比钟愈方才看的几张都要清楚,男人不再低着头,反而微微抬着脖子,睥睨着前方。他似乎发现了镜头的所在,也好像只是漫不经心地调整了一个姿势,总之,他的面容暴露在镜头之下,清晰又醒目。
谢珹第一眼没觉得这人有什么特别眼熟的地方,还暗中较了把劲寻思着“就这能有我帅”,然而再一看他的全脸,尤其是目及他左眼眼下的那条疤时,他心头陡然一沉,感到全身流淌的血液瞬间凝住了。
钟愈看他脸色难看,紧接着道,“你也觉得这个人很眼熟对吧?我虽然没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他,但是却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在。”
她说着说着开始自言自语,“‘极昼’见过?没印象。钟恕身边好像也没出现过这样的人。他脸上的伤疤这么显眼,我没道理见过之后还会忘啊。”
钟愈转头和叮叮讨论,“这人到底什么时候出现过,为什么有种奇怪的熟悉感?”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声激昂,谢珹却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手中还拿着钟愈的手机,画面定格在放大的男人脸上。男人目视着镜头所对的方向,看起来就像是在和屏幕前的他对视着。
无悲无喜,弯着的唇角上带着一抹轻嘲。
谢珹也有熟悉感,他的熟悉感和钟愈不同。梦境里的影像和手中的人像交错重叠,那些声音又蜂拥进他的脑海,喧闹、刺耳,又冰冷。
他知道他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了,53章开头的梦境。
第74章 第 74 章
隔夜的积雨落在青砖上,碰撞出铮铮的响声。
与屋外的静谧不同,屋内的喧嚣声几乎要把屋顶掀开,往天际凿个洞。
汗液与烟草味交织蔓延,揉合出一种古怪难闻的污浊气,仔细分辨,这其中夹杂的还少不了血腥。形形色色的男女早就搁了杯子离开柔软的沙发,一窝蜂地靠向中央擂台,在擂台中间的便是决赛场最后存活的,欲要一较高下的两个人。
两个男人经历了激烈的车轮战,站到现在已经是筋疲力竭,全靠一口气吊着,双双对立着互瞪。
底下花了钱的人自然不会顾及他们累不累,酒瓶碰得叮当作响,一声比一声更大地急催着。
“怎么还不打啊?快点儿啊!”
“红方那小子是不是不行了?不行早点认输,老子等着结账呢!”
“放你娘的狗屁,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我看悬,除非蓝方嗑了药!”
下注的双方抢先一步争吵起来,七嘴八舌人一多,架势似乎比场上的硝烟味还足。
为首那个发蜡不要钱似的往头上抹着的微胖男人一心顾着叫板,身边陪同的美女格外不耐烦。她的目光往人群中逡巡,直看到一个小矮个子的男孩儿脖子上挂着托盘,正无聊地数着盘子里的烟盒。
他对来人的目光识别很敏锐,几乎是立马抬起眼朝这边看了过来。女人猝然撞进一双裹着薄冰一般泠然深邃的黑色眼睛里,意外自己居然有些被一个小孩子震慑到。
她定了定神,朝那男孩儿勾勾手,“卖烟的,过来。”
男孩当即垂下眼眸,乖乖巧巧地朝她小跑过去。
“客人,想要什么?”
女人指甲上的红色有些斑驳,带着点残缺的诡异感,朝他下巴上挠,“你先告诉姐姐,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男孩儿看了她一眼,虽然没说话,但莫名让人觉得,他似乎对“姐姐”二字与时人形象过大的出入表露着轻嘲。
但他还是乖顺地重新低下头,“我叫阿珹,今年八岁。”
“八岁?”女人有些惊讶,她还以为他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