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鸦雀无声。
走到四周的中心,史棣文站定:“乔泰不禁止办公室恋情,一视同仁,但办公室恋情不意味公私不分。我和付小姐会严于律己,诸位也人人都有监督权。但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声明,我结束上一段和高惠女士的感情,与付小姐无关,如果乔泰有任何……任何中伤付小姐的言论,我或许会试试杀一儆百。最后,乔泰将于下个月推出模拟做单大赛,细节上,稍后各部门主管会一一布置下来。好了,开工吧。”
付荷和史棣文的身影肩并肩映在金属的电梯门上,变了形,交握的双手像两个熊掌似的。
电梯下行。
“你还是要推出模拟做单大赛?”付荷蹙眉。
“是,这段时间下来,盛元系统吸收了散户的30%,这个数字趋于稳定后不会再有太大的波动,余下70%的市场偏保守,只要我们胃口别太大,饱饱肚子是没问题的。”
“真的不考虑和瑞元合作?盛元系统推出第二代是迫在眉睫,你是秦思缘首选的合作伙伴。她的话语权虽然还比不上姜绚丽,但总能争取争取。”
“假如我说,不只是盛元系统,而是整个做单软件市场的巅峰都将是电光火石,你信不信?后续的问题,不是补丁或第二代、第三代系统能解决得了的。你帮我带话给秦思缘,瑞元要未雨绸缪才好。”
电梯停在七楼,门才打开了一半,史棣文按下关门键。
门外的人都没处说理去。
付荷和史棣文便继续二人世界。
他握着她的手稍稍一使劲:“付小姐,这个时候你还以公事为重,是不是太过分了?”
付荷回神:“啊,对啊,我们是公开的恋人了。”
“所以呢?”
“所以等下……我们去吃顿好的吧!”
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平平淡淡才是真。
机场。
史棣文穿着黑色风衣,里面是淡粉色衬衫……没错,那个花里胡哨的他大概快要回来了吧?什么姹紫嫣红、透明、豹纹和蛇皮之类的,都不远了吧?付荷泪目,说蚊子,你以后再也不要从头到脚一身黑了,你就五光十色地招摇过市吧。
史棣文说放心,会超过你预期的。
付荷扶额。他这么一说,她还真放心不下了,别再整出点儿蕾丝之类的。
乔先生的“金宝”公司,是他要捆住史棣文的锁链。可锁链这东西,除了能捆住旁人,也能绊倒自己。至今,“金宝”洗钱的数额高达上百亿元,借由一连串交易和转账,将客户的非法所得合法化。这是史棣文的禁区,但禁区,不代表他不能借力打力。
相反,乔先生以为他打死也不会碰,反倒更方便他换一种方式碰一碰。
不久前,“金宝”几名客户的贿款皆于接二连三的转账后不翼而飞。
查,是两边都要查的,最后,都查到了乔先生头上。
客户们觉得这就是乔先生找死的监守自盗,至于乔先生,他觉得见鬼……但再一转念,大概他从十年前第一次在龙圣禅寺见到史棣文,就奠定了他今天的见鬼。一直以来,他千方百计要史棣文与他同流合污,都快忘了这个世界上不只有他脏,比他更脏的人那是天外有天。
史棣文虽然不可以脏,但可以让比他更脏的人将他赶尽杀绝。
对乔先生来说,客户也是上帝,也是天。
他对不翼而飞的贿款百口莫辩。
他顾不上对找史棣文算账,想着当务之急是自保,想着留得青山在……
至于乔先生飞往新西兰的机票,是史棣文亲自买给他的。
人潮中,乔先生只带了一个手下。带多了,反倒更引人注目。付荷和史棣文只见他还是那一把佝偻的骨头,只见他第一次慌不择路。
能不能送他去将牢底坐穿?
这问题无须付荷问,史棣文也自己问过自己千万遍了。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但免不了有“迟早”一说。对此,史棣文说他只有三成对七成的把握。那七成,会让所有人罪有应得,余下那三成,会让多少颗棋子白白陪葬。
所以他才会选择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地给了乔先生这一场“杀身之祸”,和一张飞往新西兰的机票。
“要不要去和他打个招呼?”史棣文问付荷。
念及厚福,付荷仍恨得牙痒痒:“能动手吗?”
“他落地后,我安排了人接机。”
“是要戳瞎他的双眼吗?”
“我说了,会考虑你的建议。”
“那我就去薅一把他的头发好了。”
“随你。”
“那你呢?”
“我?我去和他找个招呼就好。”语毕,史棣文走向了乔先生。
史棣文挡下乔先生的去路。
这家伙,还真是说到做到,谦谦君子般伸了手,要同乔先生握手、道别。
乔先生别无他选地伸了手,鸡爪子似的皮包骨,不堪一击。该登机了。乔先生要抽回手,可明明史棣文没使劲似的,他一抽再抽也是未果。史棣文一言不发。十年,他们一场十年的“情谊”,一切尽在不言中。
“Steven!”乔先生最后一次暴跳如雷。
嚷嚷完了,他那叫一个心虚。
他眼观六路,看谁都像是来要他命的,看史棣文更是往事历历在目。
当初……不招惹这家伙就好了。他的贼船上明明也人才济济,到头来却被这一个家伙掀翻。
终于,史棣文开口:“我的要求不高,只希望乔先生您能表表诚意。”
付荷站在不远处,等了许久,人潮滚滚,只有史棣文和乔先生坚如磐石。
广播在一次又一次地催促乔先生搭乘的航班。史棣文有多不急,乔先生便有多急。后来,付荷后知后觉,真的是后知后觉——乔先生脚下的地面不知道是从哪一刻开始渐渐积作了一片水洼。
史棣文要的“诚意”,是乔先生的俯首称臣。
众目睽睽之下,乔先生不肯,然后……无声地尿了裤子。
这不是他的屈服。事已至此,他不苍白,也不战栗,反倒像一条毒蛇嘶嘶地吐着信子。他不肯俯首称臣,但他要登机,便死到临头也要比史棣文更豁得出去。
他得逞了。
史棣文嫌恶地松开了手,退开一步,退开那一片水洼。
乔先生疯魔地哈哈大笑:“我这样的诚意,够不够?”
“乔先生您能做到人上人,是有道理的。”
“这人啊,一上了年纪,什么都管不住了,失禁了,失敬失敬。”乔先生一摊手,“Steven啊,你别想我低头,别想!”
语毕,乔先生从容不迫地离开了,也不在乎脚下是不是踩出了一串湿答答的脚印。
他自有他的极限,但或许,只有史棣文能逼出他新的极限。
后来,乔先生的五六步,被史棣文的两步追上。
史棣文没有再废话,反剪了乔先生的手臂,在乔先生脱口而出的讨饶声中,将他带回了原地。他一扫他的腿,易如反掌地让他倒在了自己的尿液中,像溺水一样扑扑腾腾……
“真的不会低头吗?”史棣文好言好语,“嗯?”
“求……求求你了。”乔先生一败涂地。
后来,付荷在洗手间门口等史棣文。
史棣文去洗手了,以时间来算,付荷怀疑他是不是要搓掉自己的一层皮。
再后来,付荷和史棣文离开时,有三辆警车一闪一闪地赶到。
付荷回头:“该不会……”
“也许。”史棣文没有回头。
但他胸有成竹的微笑足以说明一切。
最后,二人说好了要吃顿好的,也没吃到。
他们从机场回到乔泰,紧锣密鼓地着手模拟做单大赛的事宜。
会议室中,史棣文和付荷同各部门的主管一同吃着工作餐。长方形的会议桌,二人一人坐一端。在咀嚼声和暂时有一搭没一搭的议题中,史棣文站直身,筷子上夹着一块肥瘦适宜的红烧肉,绕场半周,放进了付荷的餐盘中。
他柔情似水:“多吃点。”
众人大开眼界。
后来付荷将那一块虽然肥瘦适宜,但也只是大锅菜的红烧肉,评为了天下最好吃的红烧肉。
再后来,于敖约付荷吃饭,说有东西要交给她。
是那张“悲喜”——那张在他在十八号艺廊举办的人像展中,以付荷为主角,被他命名为“悲喜”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