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廿捋着帐钩上垂下的穗子想:也兴许,早已卧病多年的关佳氏,便是这一挪动,竟病重了吧?
“……奴才倒听饭房的几个妇差嘀咕,说后罩房是‘乌云压顶’,这才叫关格格不好了去。”星楣小声嘀咕。
之前给关佳氏“烧饭”的时候儿,她倒也看了一眼那后罩房去。
阿哥所的房顶,用的都是青色的琉璃瓦;可是后罩房是后添置的,顶上覆盖的都是黑色的琉璃瓦,怪不得饭房的人如此说。
“实则那是为了镇火。但凡书斋,都用黑色琉璃瓦,代表水。”廿廿静静道,“原本后罩房多用于库房或者书斋,故此才用这样的瓦片去。”
“不过饭房的妇人,都是一辈子只会围着锅台转的,不知道倒也情有可原。”
星桂和星楣对视一眼,便也都点头。
廿廿嘱咐完了她们两个,自己何尝不是心下一声深沉叹息。
她自己扯下帐钩,将帐子阖了,闭眼睡觉。
天就快亮了,好歹合一合眼。
——倒也挺有趣儿,每天都像跟打仗似的。永远不知明早睁开眼去,又要面对什么新鲜的花样儿。
好在,身在宫廷这些年,她倒早习惯了。
这若是换了另外一个从未进过宫的,便是这一天的经历,已经够吓得半年之内不敢出门了。
.
她刚朦朦胧胧睡着,就隐约听见帐子外头窸窸窣窣地响。
她以为是星桂和星楣两个不知道怎么睡。
“……不必替我守着,就在碧纱橱外头炕上歇了吧。”
“外头炕上?”帐子一挑,却是十五阿哥,“爷对外头炕上没兴趣。”
廿廿吓得险些直接坐起来,却被十五阿哥给按住。
廿廿咬牙,“阿哥爷……不是说好了,今晚不能……”
十五阿哥哼了一声,“是说好了,可是旁人却不肯安生。我那外书房,外头的炕上也有人守着呢……”
“你若不收留我,那我就只能回去了。”
廿廿心下一颤,已是懂了。
她咬着散乱的发丝,悄然瞟十五阿哥,“……庶福晋?”
她第一个想的,是侯佳氏。
十五阿哥哼了一声,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原来你也有糊涂的时候儿。东配殿就在你窗户外头,你怎没看哪头没动静?”
东配殿北屋住骨朵儿,南屋住的是侯佳氏。
廿廿便懂了,“……是大侧福晋。”
十五阿哥哼一声,“是你说的呀,可着她占先。”
廿廿红了脸,用被子捂住脸去,“……我那也是不得已,其实,言不由衷。”
十五阿哥微微一怔,终是释然而笑。
伸手刮她鼻梁,“爷还以为,你当真不在意呢!这般才好,爷就爱听你说这话。”
十五阿哥说完一偏腿儿,便上了炕来。
大红帐子里,登时热了、闷了、燥了。
廿廿紧张得裹着被子还直哆嗦,“爷……我,我没防备~~”
今儿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夸下海口来着,可是阿哥爷今晚还是来了,若是,若是——这就有了孩子,那可怎么办?
十五阿哥无奈地伸手,从被窝缝儿里抓住她小脚丫,在她脚心挠了挠,“……孩子都是从这儿放进去的。你完了,你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
“啊?!”廿廿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却也笑开,使劲摇头,“爷又唬我,爷唬不住的!”
出嫁之前,额娘早在压箱底放了那些画儿去,委婉地讲说过了。
况且从小到大,家里屋外的那些猫儿狗儿“打架”的,她又不是没看见过。
更何况,进宫之前,还有教引嬷嬷们事先教过规矩,该怎么伺候阿哥爷,内务府岂有不教的。
十五阿哥便笑,“那你还怕什么去?爷只碰碰你这脚心去,何尝就能叫你有孩子了?”
“嗯?”廿廿这会子又羞又怯,脑筋有点转不过来。
十五阿哥无奈,索性也不解说了,只是伸开怀抱,将廿廿给裹了进来,两人一起滚进被子里去。
“……爷只是,抱着你眯一会子。不给你孩子,放下心吧。”
.
在这全然陌生的屋子里、帐子中,陷入有点陌生的怀抱,廿廿无辜地面对这一切,还是紧张地紧绷着身子,连脚趾头尖儿都是勾着的。
背后那人,那样大,那样热,那样——真实而浮凸。
她还是有点怕怕的呀……
她忍不住轻声说,“阿哥爷,你,你好像我阿玛呀……”
故意扫兴,行不行?
十五阿哥果然喷出了笑,在她后脖颈上,痒痒的。
“……打你呀!”
他真打她了,打得“啪”一声!
跟天下所有的父亲打孩子,一样的打发,打在一样的地方。
只不过打完之后,他还用大大的掌心,替她揉了揉。
这一揉,他的手掌是颤的,她也整个人都没法儿呼吸了。
.
终究是他先克制住,将她抱紧了,在她发顶亲了亲。
“睡吧,小孩儿……爷不急,反正你已经是爷的了。”
她还是屏息,脸热如炭。
他在她耳上亲了亲,轻轻吹了口气,“……方才的滋味儿,记着。以后,爷再慢慢儿教你。不怕,啊~”
他叫她不怕,可是她还是从灵魂深处,一直到脚趾头尖儿,全都跟着又颤成了一团。
一想起方才那滋味——她就控制不住自己地,颤成了个小面团儿。
十五阿哥先闭上了眼睛,又是平素端方成熟的模样。
“爷先睡了……”
.
过了好一会子,廿廿偷偷睁眼看他。
他好像真的已经睡了呀。
呼吸均匀,眼帘低垂。
廿廿这才偷偷儿伸手,偷偷揪了他一根儿胡子去。
【明天见】
第224章.224、正式请安
224、
廿廿不知道十五阿哥是什么时候走的,因为她竟然睡“死”了。
醒来已是天光大亮,身边已然空了。
可是她竟然心下并没有什么失落的。
相反,她心里却是满满登登的。
摊开掌心,她揪下来的那根胡子还在她掌心。
她就是因为攥着这根胡子,即便那位爷本尊已经走了,她却还能睡得黑甜黑甜的。
她轻轻咳嗽了声,知会星桂和星楣,她醒了。
星桂和星楣赶紧开隔扇门,进碧纱橱,撩起帐子,挂起帐钩来,都冲她笑。
廿廿轻啐一声,却还是红了脸,自顾回身抓了两个小荷包,塞进她们一人一个去。
“堵你们的嘴!再笑,我便不给了!”
星桂和星楣两个一个伺候她梳头,一个去打水来给她敷脸。
连续几天没睡过好觉了,她多少是有点胖头肿脸的,可好在年纪小,倒没什么要紧的去。
反倒一双眼,清澈明亮,流转生姿。
廿廿看见这样的自己,赶紧垂下眼帘去,抬手拍了拍脸颊,提醒自己待会儿见了人,可得将着眼波给收回去。
女子的眼睛,其实最难骗过人去。
“阿哥主子实则没睡多一会子,格格刚睡实,阿哥主子就起身儿了。奴才两个想上前去伺候,阿哥主子都将奴才们屏退了,还示意不叫奴才们出声,想是怕奴才两个笨手笨脚的,惊动了格格去……”星桂一边替廿廿梳头,一边含笑说。
廿廿红了红脸,垂眸轻轻颔首。
阿哥爷是要早些走的,她心下也早有预备。终究这阿哥所里地方不大,福晋的正房,大侧福晋和侯佳氏的东厢房,与她这西厢房都是挨着的。
倘若阿哥爷不趁着夜深就离开,这会子早就各房都知道了。
廿廿轻叹了口气。
她只担心阿哥爷这一晚得没得歇息。这一天下来,最累的人,何尝不是他呢?
.
简单收拾停当,早早去给嫡福晋请安。
原本昨天该见面行的大礼,叫关佳氏的丧事给冲了,倒没能正式行礼。
那今早,便该将大礼给补上去。
嫡福晋面上有掩不住的疲惫去。她身子本就病弱,这跟着熬了一天和大半宿去,显然更是精力不济。
饶是如此,她还是亲自下地,将廿廿给扶起来。
“……在养心殿时,你已经行过大礼,我都给拦住了。这会子怎么又要如此客气?从今儿起,你就是阿哥爷的小侧福晋,是阿哥爷这所里的第三位福晋,快别客气了。”
廿廿又去给骨朵儿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