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景呸了一声,眼看场面又要成了他俩吵吵,宁清忙劝了云景把两人带离大殿。
景容则是对赤清真人道:“师叔,此事我定会好好处理的,莫要过分担忧。”
赤清真人低低叹了口气,应道:“我忧的不是无端出走,而是他再也不回来。”
“这孩子秉性纯良,不一条路走到黑,他是不会知道错的。”
景容默然,他怎么感觉,他跟外边脱节了,无端师弟之前好像也没干嘛啊,赤清师叔怎么这么忧心忡忡。
待宁清去而复返时,景容还是没想通,赤清真人真人为什么会觉得林无端不会回来,他瞧着宁清,半是无奈地开了口:“折澜,你带些人去,把无端带回来。”
“是,师兄。”
而刚出逃成功的林无端,他其实还没走出北境,这一路来,皆为步行,像是自我安慰的出逃责罚。
在玄天宗势力庇护下的城镇都很和谐繁荣,林无端一人一剑行过不少镇子,终于在一个大些的城镇茶馆停了步子,暂作休憩。
这茶馆不大,好在茶水不错,馆内布置雅致,往来客也不喧哗,台上大胡子的说书人一手握着扇,旁边卧着条大黑狗。
说书人一人一扇,讲话是铿锵有力,抑扬顿挫。
林无端本无心去听,只是觉着那黑狗有异多看了两眼,下一瞬就听见了说书人嘶哑的一句:“何负卿卿——”
这一声吼,差点给林无端吓得手一抖茶杯侧翻,而那说书人周围围着的人们还拿出帕子抹了抹泪,说着:“太感人了,真的太感人了。”
“先生您继续说!我给你加钱!”还有姑娘拨了腕上玉镯,直往说书人那扔。
这场面,给从没听过他人说书的林无端带来了极大震撼。
楼下说书人拢扇拱手道:“多谢多谢。”
说着他又讲起了下一章回,林无端跟着听了听,才发觉说书人讲的是衡朔传。
顾名思义,是衡朔道人的故事,这个凭一己之力让无情道者再不收异性弟子的男人。
林无端对衡朔道人所知不多,他虽是跟剑仙李之凤同代的天骄,结局却与李之凤截然相反,史书上少有提他,师长们也鲜少讲他生平。
若是要简单概括,那便是离经叛道,因情堕入魔道者。
衡朔道人杨季在修界的声誉不高,没想到在民俗杂记中还挺引人喜欢。
林无端喝茶静听,不得不说,这说书人除去行为举止夸张了些,还有那过于铿锵的语调,他书瞎编得还是很好的。
譬如衡朔道人要美人不要师门这种腌臜事,从他嘴里讲出来就是至死不渝的爱情故事了,博了不少听众姑娘的眼泪。
衣着富贵的一个姑娘抹着眼泪,反手就是一锭金子递了过去,央着:“先生,您就让衡朔道人和文妤姑娘有个好结果吧。”
她这话博来了不少人附和。
说书人收了金子,摸着胡子道:“事实如此,也不是我想改就能改的呀。”
“那他们也太惨了,修士就这般无情么?”有听书人呜咽出了声。
“哎,修士嘛,那是大爷啊,根本不把我们这些小民的情爱放在眼里的。”说书人叹了口气。
林无端一哽,这人瞎编衡朔道人也罢,怎么还带抹黑他们修界的。
林无端放了茶杯,提剑翻身而下,止道:“我们无冤无仇,阁下何故把听众当傻子。”
☆、第 72 章
这说书人看似普通,对此情景却是不慌不忙,他展了手中扇一摇,回道:“我哪里说错了吗?”
“杨季本是离经叛道,背信弃义之徒,何以为我修界所迫。”林无端扫了眼那说书人手中的扇子,一眼就可以断定此非凡品,但他竟然大摇大摆地拿来当普通扇子扇风,看样子,这说书人没明面上那么简单。
“那我问你,欢喜一人,望长相厮守,何错之有?”
“入无情道者,本应斩七情,褪六欲,一心为道以为衡。”
这两人相互辩驳过于精彩,成功让本来打算帮说书人讲话的听众们噤了声,静静听他们能不能决出个胜负来。
“七情六欲为常事,修道为逆天而行,中道退却为人之常情,何以围追堵截致人死地。”
“杨季为衡山剑派掌门,自有其肩负之责,岂是说退就退,犯了戒律,理应受罚,何况,我修界何曾对他痛下杀手?”
“是啊,你们当然没对衡朔道人下狠手,你们要杀的,是人家挚爱嘛,柿子挑软的捏咯。”说书人一乐,本来思维逻辑这一块,他还真不一定吵的过林无端,但林无端这话,明显出了最大的漏洞。
世人往往更怜爱弱者,他们修界舍不得衡朔道人这奇才,对着他情劫之人文妤下了手,就是最大的错处。
“你?!”林无端一怔,惊觉自己当真说错了话,只能仓促补救道:“那我修界培育他数百年,为他呕心沥血者不在少数,他忍不顾大局堕入魔道又为何?”
“那当时,除了这条路,他还有法子救他所爱么?”说书人拢了扇,逼近林无端。
“爱……?”林无端一退,颇有些不知所措。
“爱是奋不顾身,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说书人又走近了两步,“爱是离经叛道,向我心之所往。”
“好!说得好!”热烈的掌声将两人淹没。
说书人眼里精光一闪,乐呵呵地拿了麻袋接台下人的打赏,本来他还觉着这人挺烦敢阻他财路,没想到这一连辩驳还起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打赏的钱更多了!!!
吵不过的林无端有些颓然,解了佩子往说书人手里一递,说着:“抱歉,当刚刚的赔礼了。”
说书人掂了掂手里的玉佩,不由得眼神一亮,一出手就是这么好的玉,大肥羊啊!
他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无妨,不过这位道长,我观你我有缘,不如我赠你一卦。”
先免费算卦,再说点破灾之法,挣点小钱。说书人是这么想的,不过,跟道门人说给人家算卦,他也挺有想法的。
“不必。”林无端一拒,“我不过是一行客,前程无谓。”
他只是想不通,自己这一出走,想要的是什么罢了,南思远说让他遵循本心,可他本心何在呢?他现在心空得很。
“我观你红鸾星动,来算卦姻缘吧?”说书人一拦,让大肥羊跑了这种事,必不可能。
“姻缘?”林无端步子一顿,似笑:“我道门人还能有姻缘线么?”
“又不是道士就不能成亲,你看衡朔道人,无情道者,不该比你们道士六根更清净么?”说书人挥了挥自己手上的小本本,那是他自己写的衡朔传,这么一本,大概也就八成是编的。
“那,算一卦罢。”
说来好笑,他一个道门人,让一个杂修给他算姻缘卦。
两人找了处清净地,林无端挽袖伸了手,说书人翻来覆去看了好几回,怎么看怎么不专业,偏他说:“你这是心有所属了啊?不老实啊,道长。”
林无端视线一低,似问:“是谁……”
“这我怎么知道,这你不得问你自己。”说书人成功被噎到,“红鸾星动是好事,不过我看你印堂发黑,似有血光之灾。”
说书人摸摸胡子,这熟悉的台词,他从前也跟别人说过。
林无端闭了闭眼,是姑娘眉间一点红,倚栏笑看他。
沉闷良久的心在这瞬息间回暖放空,原是他心动,而非幡动。
林无端睁了眼,定定道:“我信你,但无需你替我解血光之灾。”
说书人一哽,不解灾他怎么挣这大肥羊钱???
“钱我可以都给你。”林无端又道,“你教教我,怎么喜欢一个人。”
“这个简单啊。”撩妹圣手说书人一甩头,排出一列小人书来,什么《衡朔传》、《爱人一百零八招》、简单来说,一堆乱七八糟的书。
“只要你看完了它们,保准学会!”
林无端视线一凝,转身欲走。
“哎等等呀!大肥……道,道长。”差点把大肥羊喊出口的说书人一顿,抓着林无端袖子不让人走,“这都是别样天出的书你知道吧?别样天出品,必属精品。”
“别样天何时出了这些书,我怎么不知道。”林无端回头看他,信任值逐渐下降。
为了小钱钱。说书人一闭眼,撕了自己的假胡子,忍着疼努力正经道:“在下不才,正是别样天门主,这些书是我刚写的,还没大范围售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