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程度来说,这一次,还真是以一时之痛换长宁,魔脉的重塑也算是从根本解决了他从前经脉薄弱的问题。
他既无大碍,替宴止解决诸事便是理所应当。
“师兄你的眼睛……”秦牧之欲言,“还有半月才可复明,不宜舟车劳顿。”
“无碍。”颜淮没什么多余情绪,他为宴止办事向来如此,哪还有小伤小病能休息的说法。
玄天宗队伍已入两境交界,颜淮自然要率魔族与魔修即刻赴往交界处,苏醒第二日,他神识已然可替代这一双眼探查外界。
深冬时分风雪交加,魔族君主同东境至高城上点兵,城下黑压压一片人潮自是声势浩大,宴止扫了圈城下,无需说什么鼓舞士气的话,有颜淮领军,这就是胜局的保障。
颜淮向来静默,直至宴止望向他时发觉一片雪花落在了颜淮大氅上,宴止饶有兴味道:“你不是一向不喜衣饰繁重么。”
颜淮拢了拢大氅,淡道:“替折澜准备的。”
宁清怕冷,小寒后颜淮总习惯多穿些,两人户外见着时好替宁清披上,他的温柔同他一般静默,但有关于宁清的事,他都记在心上的。
“你这……”宴止一顿,笑着扭过头去,“再见不知何夕,何必记挂至此。”
“何况,若当真再见,你想好怎么解释你这双眼睛了么。”颜淮对宁清的偏护他们都看在眼里,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从始至终道不同。
颜淮忠于宴止,宴止所决便是他所往,而他们要做的事,正道修士绝无同意的可能。
巧的是,宁清正是这正道袖首的师弟,偏恋慕一魔修至此。
“……”颜淮答不上来,他确实没想好,甚至没想过,怎么和宁清解释,自己并不纯粹的血脉。
如今宴止一提,他心下依旧是一片茫然,但诸事已成定局,索性,能多偏护宁清一日便是一日。
他指派了戎肆暗中护卫宁清,也早明禁千鹫宫人谈及宫外之事,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到功成那一日都不会伤到宁清分毫。
“还有一事,我该告知你的。”见颜淮不答他,宴止也不多纠缠,换了个事接着说道:“今晨来讯,玄天宗赴我东境领队者为宁九尘。”
许是蒙眼的缘故,颜淮神色无波,只应道:“来者何人皆无谓,挡我路者,斩之。”
虽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宴止也松了口气,他犹豫的颜淮会不会因为宁清对玄天宗某些重要人物下不了手这事看来是不会发生的,离了宁清,颜淮仍旧是那个杀伐果决的府君。
送行不必送太远,最后也不过剩周觉伴宴止遥望远行队伍,宴止闭了闭眼,随口问道:“你觉此去功成几何。”
“属下以为,有府君领队,胜局为十成。”周觉微微低头,保持着应有的恭敬姿态。
“我也觉得是。”宴止一笑,既然跟魔族结盟了,他自然要好好挫一挫正道的锐气,好为他亲赴极北域铺垫声势。
他宴止要做的事,敢有拦路石,那就全部踢开好了。
再说已抵达玄北界域防线的无极宫一行人,春秋十一褪了红装,她一袭深色劲装长发高束,眉宇间透着几分英气,她抬眼遥望那些个冰川长河。
这亘古而来的霜雪,从不曾有停歇的时刻,也从未有消融的时候。
久违再见这万里冰原,春秋十一才后知后觉到,这千年遗恨再逢极北霜雪,她心下早是空荡一片。
原来时间当真能消磨很多东西,那年她剑指极北,可是立志要震慑极北之地万妖,好让它们收了对人族地域的心思。
如今执剑赴北,她竟跟昔日敌对的妖族成了盟友,与同族拔剑相向。
春秋十一擦了擦手中剑,弹指间烈火灼热天幕,她手中那一柄剑徒留残影向北,春秋十一蕴着灵力的一呵震彻方圆。
“无极宫春秋十一,请赐教。”
春秋十一的到来昭示着南北两境全面开战,亦加深玄天宗压力一重,纵是修界第一宗,分了东南北三境兵力的他们也不好受。
“春秋十一所抵防线如何。”夜雪纷然下他一袭白衣矗立,师尊薨一事,依礼制,景容当守三年孝期。
“有剑仙镇守,就今下而言,局势还是有利于我们的。”那弟子拱手拜道。
实则不然,寻常修士看不透李之凤修为,都当他是等同春秋十一的化神境老祖,但景容看得出,李之凤不是化神,春秋十一才是实打实的化神境。
但李之凤给他传了讯,无需援驰,分散兵力。
景容不知道李之凤哪来的自信,但作为后辈,他选择相信这位纵横一世的前辈,更重要的是,他们已经无兵力可分散了。
秦无剑为南境御妖袖首,宁九尘赴东境,极北域妖族宣战后便一直在试图冲破玄北界域结界,又有妖魔现世,身为修界第一人的景容称句心力憔悴都不为过。
景容凝望着极北域重重霜雪遮掩下的未知危险,原本洁白无垠的极北雪域已是血染,他心境亦不复初来极北域时。
当下化神境大能参战,他们修界至高者为元婴大圆满属实有些不够看,但景容根本没有空余时间突破一重大境界,他一走,根本没人拦得住已然联合的魔修和魔族。
“若有不敌,随时传讯与本座。”
景容收了视线,一瞬流光掠过天际,同他一道来的弟子们亦随之而去,独剩几个弟子抱拳躬身送他们离去。
景容没有固定停处,这划界之内皆为他庇护之地,纵是妖族群起攻之,也要先问过他手中凌霄剑。
至于李之凤所守城防,两支队伍僵持在了霜雪之中,前有魔修,后有妖族,他们当真是腹背受敌。
两军主帅隔着城防遥遥相望,春秋十一墨发高束,一袭劲装英气逼人,她手中握着把短匕首,只冷冷望向李之凤方向。
分明是仰视的角度,偏生让她带出几分睥睨来。
这是他们相隔千年来,头一次认真相望,或许也不能称之为相望,而是对峙。
春秋十一如初炽烈张扬,又添了几分岁月沉淀下的稳淡,岁月从不辜负美人,春秋十一亦未苍老分毫。
这岁月蹉跎的,好似只有他李之凤一人。
“好久不见,十一。”
☆、第 143 章
东境早春尚寒,却有春光。
自颜淮走后,宁清多数时候在打坐修炼,偶有出门时不远处也总有戎肆抱剑随他,不远不近的距离,少有交集言语。
宁清这人,温雅进了骨子里,纵是一袭黑衣,不掩他雅致分毫。
宁清望着庭院中晨光散落,偶袭的微风带着初春的寒,他不自觉问了句:“颜淮去的地方,他会冷么。”
“不会。”戎肆答他,府君如今已入元婴,早是寒暑不侵。
“那就好。”宁清似松了口气,胸口熟悉的阵痛袭来时他极轻晃了晃又站正,自醒后他一直不太舒服,嗜睡,偶有昏厥。
好在颜淮的怀抱够温暖,能压下他这份不安。
他余生唯愿,与颜淮相守朝朝暮暮。
他这心心念念着的人,也正迎着晨光散落,不过是万里之遥,天幕阴沉下他氅衣沉华,身后数万大军拦了玄天宗弟子去路。
两军相逢,东境大军气势更胜三分,阴沉天幕下雷雨欲来,为首那人帽衫落下时长发亦散,一指绸布掩他眸,不掩他额间华蓝印记。
眼见他指节微屈,扬手间灵笛翻旋,这幽蓝魔力似可遮天蔽日,翻旋放大了无数倍的灵笛亦在他指尖微弯时蓦然下压,与骤变的万般云涌相衬,在这平地之上划出一道巨大裂痕来。
“魔……魔君……”前哨弟子咽了咽口水,抓着剑勉强没被这股灵力掀翻在地。
同为领袖的南思远抬手遮去袭来风沙,眼睑微眯时定定看向了那位传闻中的魔脉王族,一字一顿道:“魔君颜淮。”
颜淮似有所觉,只顿在了原地,任由红黑双护法自他身侧袭出,数万人魔对峙在了他刚划出的一道界线两方。
南思远下马信步向前,审视地看了看东境领袖人马,悠然笑道:“我是不知,魔族竟有愿为人臣之日。”
东境护法为夙媚与魔族楼御,闻南思远此言也不恼,只应道:“吾主至高,不由旁人来议。”
颜淮无意多谈,他翻手收笛,任流光越过天幕,蕴着魔力的一字一句传入在场众人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