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往苍耳身上一瞥,不知想到些什么,饶有兴味地笑了笑:“再说了,我帮你将他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诊上一遍,你不也好放心么?”
琅泠:“……”
瞧瞧这什么虎狼之词!
作者有话要说:依旧是补更……
☆、第十四章 暂留(四)
苍耳还醒着,自是把赤随的话听了个明明白白。
琅泠下意识地看了苍耳一眼,谁知苍耳似乎是察觉了,微微抬起头看向他,竟低声说:“可以。”
琅泠没料到他竟不拒绝,愣了一愣,心底泛上些恼意。
可以?可以什么?
赤随那家伙明显是口花花地调戏你一下,你答应个什么劲儿?
他不知怎得就有满心的烦躁,面上不显,声音却是冷硬几分:“要诊便尽快,还有,你正常些。”
多年相知,赤随知道他已有些恼了,脸上的笑收了,歪了点头,斜眼看他,目光中有一种意味深长的戏谑。
琅泠被他看得不自在,还有些微的心虚。
他把目光瞥开了,脸上依然看不出表情,一派清淡的样子:“不是你说要去卉山寻药的么?早去些还安全。”
“好好好,是我说的。”赤随唇角的笑意完全不加掩饰,“是我急着走,是我嘴上没个把门的,惹恼了我们阁主大人了。”
他翻下榻来,装模做样地给琅泠行了个礼:“属下知错,请阁主大人责罚。”
琅泠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满眼都是明晃晃的“你又发什么疯”。
不说他们是朋友,便是在对外宣扬的名义上,“毒凤”赤随也从不归于听风阁,算是江湖上有名的独行侠之一,他俩几时有过主从关系?
不过琅泠也深知与赤随这人讲不得道理。他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自由随性惯了,偏又狡猾得很,满腹坏水,不想与你辩理的时候,便插科打诨、东拉西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到他嘴里都能变出些味儿来。
故而琅泠不欲与他争论,只是无奈道:“我私库里收着的那些药材任你挑一株。”
赤随眼睛一亮。
“哎呀,你那私库里可都是顶顶好的药材,这怎么好意思……”赤随嘴上客套着,手上却已经快戳到苍耳鼻尖了,“手伸出来,赶紧的。”
一直充当背景板的苍耳乖顺地把手伸给他。
赤随扣上他的腕,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着什么。谁也没注意到,在他紧闭的眼皮下,两颗眼珠不安分地转了一圈。
“怎么样?”琅泠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赤随的嘴角勾了一下,转过身来却是一副凝重的神色:“不乐观。先前蛊毒压制住了,我竟没发现他体内有如此多的暗伤。筋脉的情况更是糟糕得不能看,到处是频繁过度使用功法留下的细小裂隙——再这么折腾下去,迟早要成废人一个,说不定哪天运功的时候就走火入魔而亡了。”
他边说还边摇着头叹息:“难治啊,难治。”
琅泠早知道苍耳这幅身子骨必定不太好,却也没想过有这么严重。
过度使用功法?还是频繁地过度使用……
想想那动辄以命相搏的暗杀,他竟也丝毫不觉得奇怪。
只是理解归理解,他的声音还是不由自主地绷紧了些:“……怎么治?需要些什么药材?”
他清楚赤随只是说了难治而不是治不了,那必然是有办法的——最多不过药材难寻,时间金钱消耗甚多罢了。
“药不难寻,这庄子上就有。”赤随摇摇头,“主要是要养——你看这家伙像能有时间养着的人么?”
琅泠的目光滑向苍耳。
“一月为期。”苍耳表明态度。
“不够,远远不够。”赤随瞥他一眼,“少说要养半年。”
“不行。”苍耳断然拒绝。
“是么?那可别怪我说,那些药材贵着呢,他担得起,你可担不起。”赤随偏了偏头,“好不容易这家伙傻子一样愿拿药材给你养着,过这村没这店,你是打算哪天暴尸荒野么?”
“若如是,命该此。”苍耳毫不动摇。
“行吧行吧,跟木头桩子有什么好说的。”赤随叹了口气,转向琅泠,“我把方子写给你,你叫人照着抓就行,药浴,最好你亲自看着他,一天一次。至于用多久……”
他耸耸肩:“你自己看着办喽。”
琅泠一直看着苍耳,半晌,才低声说:“知道了。”
赤随满意地点点头,去了书房,随手扯了纸和笔来,刷刷列了满满一张纸的药材,在下面注好
了使用方法后又转回去,把那张方子往琅泠胸口拍:“喏,拿好咯,丢了我可不负责。”
琅泠伸手一接,那张方子便正正好拍在了他手上,似乎把方子拍过来的人早预料到了他的下一步动作一样。他低头扫了两眼,将那张纸仔细地折了起来,收进袖子里:“我会让人去准备药材的。”
只说准备,没说是几天份的么?
赤随翘了翘唇角,很快敛了,随意道:“方子给你了,该交代的交代过了,我也不必在这儿烂充医生了,这便走了。”
琅泠闻言看向他,问道:“几时回来?”
“谁知道呢?少说一个月罢。”赤随笑笑,别有深意地说,“如果那时候你还留得住他,我可以再给他看看。啧,医生的职责嘛。”
琅泠沉默下去,没有接他的话茬。
赤随不在意地摆摆手,悠悠打了个呼哨,晃晃荡荡地走到窗边,单手一撑窗棂,正要翻出去,忽地又回过头来:“喂,你中那毒解的不彻底,可能会有点后遗症。还有那药浴,药性烈着呢,多少看着点啊,别叫人撑不住都没个知情的。”
说罢翻窗便走了,动作敏捷,那叫一个干脆利落,一看平时就没少做这等事。
琅泠本还被他说得心有疑虑,眼见着他潇洒地翻窗就走了,徒留自己在这儿憋了一肚子疑问,不由得哭笑不得,一时怀疑自己装了扇假门,真门当是那扇窗子才是,要不然赤随怎的那么爱翻那窗户?
此时他却是不知,以后常翻他窗户的“客人”,又要加上一位了。
眼见着赤随不负责任地留个不知怎么解决的隐患就跑路,琅泠只得幽幽叹了口气,将窗子合了,转身出门把找药的事吩咐了下去,然后从隔壁书房抱了一堆卷宗,连带着毛笔一起拿来,就坐在床边,放在腿上一卷卷地看着,不时地动笔写上几句。
苍耳能闻见一股淡淡的墨香,也能听见笔尖划在宣纸上沙沙的声响。那人就那么不怕死地坐在离他不足尺许的地方,身上有一股清苦的茶香,混在墨香里,不怎么明显,却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叫人无法忽视。
一屋的静谧安详让苍耳有些失神。
他已经久不睡床了,便是连不时时刻刻紧绷着神经防着追杀的时候都罕有,更别提这样安稳地在有另一个人的房间里歇息了。
这对他来说,真是十分难得的体验。所以即使明知是虚假的,他也不由得多沉溺了一会儿,无意识地向琅泠那边挪了挪。
他们的距离本就不远,此时苍耳这么一挪,琅泠翻卷宗时拂动的衣袖便从他的脸上轻蹭而过。
两人同时一愣。琅泠停了笔,垂眸看去,却见苍耳如同受惊的小兽一般向后躲去,直到后背抵在墙上,退无可退,便蜷起身体,竟摆出一副攻击的架势。
……虽然看上去没什么威慑力,反而惹得人想要进一步□□他就是了。
琅泠看着苍耳,莫名地觉得喉咙有些发干。等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他不由得脸色一变,险些摔了手中卷宗。
他连忙默念几遍清心咒,好容易压下心头那一股邪火,这才露出头疼的神色。
想来这就是赤随所说的后遗症了。
真是有够上脑的。
苍耳还缩在床内警惕着,而琅泠被那所谓的后遗症扰得心神不宁,一时也分不出心绪来关注他,这使得两人之间的气氛微妙地僵持下来。
好在很快便有暗卫前来禀报说药材已备好,这才打破了屋内这古怪的气氛。
琅泠随手打发了暗卫,把卷宗都收好了摆在一边,镇定自若地说:“没人要害你,慌甚么?——走了,泡药浴去。”
他向苍耳伸出手去,想把他像一路上那样抱起来,谁知苍耳竟躲开了,从另一边翻身下床,拽着帘幔,艰难地站了起来,显然是想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