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邯郸+番外(34)

作者:景相宜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上次我也问过你这个问题,你什么都没有说。”顾扶芳瞥一眼赵邯郸,见他满脸疑问,便解释道:“你当时不在。”她在病历本上继续写下两行,笔尖在结尾处留下一点墨做句号。“视神经炎跟患者的心情有所关联,我很高兴你比之前几次都要放松些。气色也不错,几项检查都逐渐正常。体重、血常规都进入标准范围,比我刚见你时的模样好得多。”

“你哥哥回来了果然还是不一样,到底是兄弟,确实对你很上心。”

“你看你看,”赵邯郸得意洋洋,邀功道,“医生都说我功劳很大。还不赶紧加点钱?”

顾医生不知道他们并非亲兄弟,只以为是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并不在意。沈宁却清楚要赵邯郸做事是真的要钱的,一时间那股复杂情绪又涌上来,在狭窄心室里来回冲荡。但他没有抗拒,任浪潮漫过心房,他知它终会平静,一如海浪褪去留下扑湿的沙,所以平心静气开口说:“好。”

“要多少?”

赵邯郸笑着说:“多少都可以啊。”

出医院门时赵邯郸看了眼时钟,时间还早。沈宁带上墨镜,遮住大半张脸,头发一直垂到肩部,看起来雌雄莫辩。赵邯郸突然想到坐在湖边的那个老太太,那么远的距离,她未必能认出沈宁是男的,那她的不要脸究竟是说什么?

回去路上赵邯郸一直在想这事,9102年了都,在街上牵手还要被人指点,难道时光是倒流?

“到了。”老高说。虽然沈宁看不到,他还是对着后视镜一笑。

“最近降温了,二少爷要注意身体。”

沈宁应了一声,问:“家里还好么?”

老高不由惊讶,他张着嘴,万没有想到沈宁会问家里的事,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喉咙“额额”地响。他拿不准沈宁是关心他们这些人还是想问沈家的事情。

坐在副驾驶的赵邯郸笑出声来,一边解安全带一边说:“他就只是想问问你们而已,沈家的事情,你们插得上手吗?”

“哦哦,”老高这才反应过来,“我们……我们都挺好,都挺好的。”

只不过在楼下望见不亮灯的二楼,会觉得房子里有些空。

从后视镜里老高看到沈宁点头,下巴戳在外套拉到顶的拉链上。那件外套是橙黄色,肩膀处处有明显的褶皱,一看就是没有好好熨过,不知道从那个衣服堆里翻出来的。

二少爷现在怎么穿这种衣服。老高心里打鼓,他瞅了赵邯郸一眼,看见他开门下车,趴在车窗上喊沈宁,笑意吟吟。那个被他妈妈领进门的少年眨眼间就长大,变得漫不经心又不可捉摸。老高就跟和悦园里的其他人一样对赵邯郸感情复杂,一方面赵邯郸抽条那几年他确实看着他长大,另一方面心里膈应的关卡总过不去,大少爷几个字叫不出口。

赵邯郸扶沈宁往家里走,快走到门口,老高还站在原地朝他们望。五十多岁的人了,老穿那件皮夹克,胳膊肘都磨光了,简直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从他进沈家到现在,已经七年了。赵邯郸想道。

日头爬上去,又在下午缓缓地坠。橙红的余晖像张口,把远处的一切都吞入到咽喉,如同蛰伏的兽。老高不高的影就这样一点点没进光辉里,面孔模糊得像个陌生人。赵邯郸朝他挥挥手,他便如发条木偶一样机械地走开,走到车前又回望,有些话想说又不敢说。

老高坐进车,踩下油门向夕阳冲去,心里欢喜又凄凉。后视镜上挂着的一路平安还在晃,后车座空无一人。那里曾坐过许多人,沈家的老爷子,沈常,林孤芳和赵邯郸,还有从小到大的沈宁。然后他们消失,有的死了,有的离开。

而老高在开车。

红灯还有一百秒,他放下车窗,久违地点上一支烟。他是从来不在开车时抽烟的,怕有味道。不过,以后也许不会有人再坐他的车了。

晚上赵邯郸说要吃顿好的,庆祝沈宁病情好转。沈宁给了他宋之袖的金卡会员号,让他去订南都大饭店的菜。送来时刚好是饭点,东西都用保温盒装得好好的,摸上去还热乎。赵邯郸一个个拆过来,盒子噼里啪啦地响,颜色虽然有些蔫,但饭香四溢,显然比赵邯郸手艺好很多。

“喏,筷子。”赵邯郸把饭盛好,放在沈宁手里,然后带沈宁每个盒子都摸一遍,叫他知道地方在哪儿。他现在已经不一一介绍了,他嫌累沈宁也嫌烦。赵邯郸敲敲碗,只夹一块鱼肚到沈宁碗里,怕他吃到刺。他平时不怎么做鱼,难得吃一次,让沈宁吃好的。

沈宁筷子夹到一块柔软的东西,一用力就夹不动,于是小心翼翼用筷子托起来。放到嘴里方觉不对,原来是鱼。他满怀耐心咀嚼了很久,还是没体会到鱼这种食物的美味,只好味同嚼蜡地咽下去。

“哟,你不喜欢吃鱼?”

“人都有自己不喜欢吃的东西吧。就像你,不是不吃茄子吗。”

赵邯郸深以为然,当下十分赞同地点头。

“但已经夹给你咧,给个面子吃掉吧。我把鱼移到我这边来,你吃其他的好了。”

沈宁皱起眉,还是夹了一块。赵邯郸忽然改了主意:“算了,反正你有钱,这一口也没几块钱。不吃就不吃,我给你找个垃圾桶。”

沈宁挑眉:“你怎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解人意了。”

“不敢当。”赵邯郸拍拍沈宁的肩,把垃圾桶放到他手边。“你不是喜欢养鱼吗,那不喜欢吃鱼我觉得情有可原,就像养狗的人不愿意吃狗一样。我跟你又没仇,干嘛要为难你。”

“都认识这么久了,还有什么好相互为难的。”

沈宁一口饭噎在嘴里,他本能地想说些什么,但咀嚼过后言语的意味也尽了。过了说话的时辰,其他全是废话。难不成赵邯郸真比他先一步从笼子里逃出来了么。

晚上两人一起看电视。三个月过去,赵邯郸已经把能找到的海洋节目都给沈宁放了,现在就看看电视剧,不求多精彩,就想房间里多点人气。

客厅关了大灯,大屏电视看得人舒服。赵邯郸捧着个抱枕追剧入神,没注意身边的沈宁好久没说话。果然,他一歪头就枕着沙发睡了,半个身子拧成一个很别扭的姿势,正一点一点往扶手上滑。赵邯郸往右边坐了坐,约摸五六分钟,沈宁终于落到底,身体得了支撑,脸上的神情很明显地松懈下来,呼吸也有了动静。

他有点不一样了。

皮肤有了光泽,脸颊在骨骼下饱满地充填。嘴唇不再苍白或呈现贫血的紫色。他说的话变多了,内容是零碎且生活化的,他不再老揪着以前不放了。他学会走盲道,用有声书继续学习,有一天他甚至主动要求出门,在小区里走一个来回,不要赵邯郸扶。他开始说到他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他说到钢琴和他喜欢的曲子就掀开琴盖弹给赵邯郸听。他终于肯示弱,承认自己有做不到的事和弥补不了的创痕,他终于不再撕旧日结好的痂了。

多么好。赵邯郸想,唇边浮出淡淡的笑。

电视机的光朝四周散射,映在屋顶白墙上,是赵邯郸幢幢的影,如此巨大,如同一条漫游的鲸,缓缓游过沈宁依靠的珊瑚丛。

沈宁微微偏头,逶逶迤迤的发半遮住脸,一缕发丝散在鼻尖,被气息吹得簌簌,现出底下诗情画意的美人面。赵邯郸伸一只手挑起黑发,露出沈宁鬓边的青痣。他睡着,半梦半醒,但面容平静,并非做了噩梦。赵邯郸抖开毯子给他盖上,沈宁抓住坠满流苏的边,咻咻地埋到胸口,像只疲惫的小兽,在不舒服的窝里寻找母亲的怀抱。

沈宁。

声音被耳朵听见,赵邯郸才察觉自己说出了口。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喊沈宁,只能用一时兴起来形容。沈宁仍睡着,赵邯郸的声音淹没在电视剧的对话中。赵邯郸调低音量,把毛毯直拉到沈宁下颌。他的手覆上沈宁肩膀,隔着一层毛绒有节奏地轻拍。这是他仅知道的、唯一还记得的林孤芳对待他的方式。

告诉他:

还有我。

☆、吃饭

宋之奇之后也来过几次,多半是送材料,路上也会顺手带些水果来。听说沈宁他们喝了自己没带走的红酒,宋之奇不赞同地皱眉,下次便带了酒精度很低的梅酒过来。日本产的,冰一下会更好喝。但现在天气冷了,赵邯郸就混点热水给沈宁尝个味道,喝起来是酸甜的口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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