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靖远猛地握拳,又松开。他早已有这样的猜测,因而并不大震惊,只是有些难过罢了。
如果他当时再机警一点,动作再快一点的话……
安王瞅了他一眼:“莫自责,这本是本王的责任。”
“这是自然。”许靖远毫不客气地说道,“不管怎么样,安王爷也要将那些寄生虫驱走才是。谁知道他们会对肉身的亲人做些什么事来?”
安王一噎,摇头叹气:“本王自是想的,可惜有心无力。”
他拍拍许靖远的肩膀:“你若帮我除了上安宫的妖邪,让我重归正位,那才有可能。”
许靖远拍开他的手:“想得倒是美,你那些徒子徒孙能让我进去才怪。”
安王哈哈一笑:“看来你是答应了。”
他上下打量许靖远一番,笑道:“不急,你还缺样东西。那十八层地狱的壁画鬼可不是好对付的,等你的敕笔拿到了再说吧。”
许靖远一愣,有心要问这话怎么说,安王却已经摆摆手走开去:“回去吧。”
许靖远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突然想到,他究竟是在哪里休养?不会是,吴明芳家吧?
……这看起来不怎么样的神仙,不会也玩仙凡之恋吧?
作者有话要说:复工后觉得这周老漫长了……
别人的小说怎么都这么好看!
☆、敕笔
若要说许靖远对于安王没有怀疑,那是不可能的。只不过在他眼中,安王身上所散发的金光确实是神明所有的清正,加之宅基主虽然郁郁却不敢多放肆,这怀疑便去了一大半。
只是兹事体大,到底还是要同师伯说一声。
吴兴德却波澜不惊的模样,只是缓缓点头:“我还奇怪那个老道怎么这么久没上门讨骂,原来是出了这等大事。”
他口中的老道自是上安宫的观主了。
“师伯,咱们要去吗?”
吴兴德道:“你着什么急,安王爷不是说了吗?你的敕笔没到,办不了事。”
许靖远眉眼一耷拉:“我明天就去淘。”
吴兴德似乎要说什么,想想还是闭了嘴。许靖远又问:“师伯,这个安王爷可不可信?”
他是想问这个安王是不是真的。
吴兴德笑:“你说呢?”
啊啊啊,又来。这个师伯跟师傅真的一点都不一样,什么都是让人猜。
许靖远索性不理他,自去休息。
第二天开始果然满桐市跑,大大小小的街店都被他如同过筛子一样筛过去,结果依然是一无所获。
奔波了几天,连犄角旮旯里躲藏着的小精怪都被他认了个全,也没找到趁手的,难免有些丧气。
已是黄昏。半边天空呈现橘红颜色,有鸟声啾啾。
孔令窈的电话就是在这时候打过来的:“道长,我回来了。”
不等许靖远答话,她开心地道:“我找到笔了,你快回来看看是不是天子笔。”
他回到道观时,孔令窈正同吴兴德说着话,听到动静时抬头,娇嫩的脸上顿时绽放出笑容来,像朵芙蓉花。许靖远忍不住也冲她回了个笑容,倒让孔令窈红了下脸。
“咳。”许靖远也忍不住清嗓子掩饰自己的失态,快步走到吴兴德身边。
桌上放了个小匣子。古朴低调的棕黑色,纹路也没什么特别。若是拿到外头去,谁也不知道里头可能藏着宝贝。
“《西京杂记》里头说,笔匣用各色宝石、玉璧、翠羽装饰。真想看看到底是多么值钱的东西。”许靖远描摹着木匣纹理,笑着说道。
“快打开看看是不是。”孔令窈倒是比他心急。
许靖远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打开匣子。
一支笔躺在匣中。它看起来平平无奇,棕色笔身,笔毛呈暗红色,约莫是长期沾朱砂所致。但若如古籍所载,并未见笔端宝石。
可许靖远一见到笔,就觉得心剧烈跳动起来,脑中唯有一个声音,便是“拿起它”!
他小心地双手将笔捧出,灯光照在笔身,仿佛有层流光闪动滚过。若细细看去,那棕色笔身上实则有错金云纹,虽因年代久远而黯淡不少,但若在光照之下,却似熠熠生辉。
吴明越不知何时端着一碟朱砂和符纸过来。许靖远仿佛陷入某种玄妙的境界,毫无所觉却分毫未错地铺开符纸,点上朱砂,自符头至符脚,一气呵成。至收笔时,天边惊雷滚过,纸上朱砂鲜红艳丽,隐有金光流转。
吴兴德等到许靖远收息,才抚掌道:“天子朱批,天地玄动,果然是天下至宝。”
孔令窈这才敢出声:“道长师傅,这是天子笔没错吧?”
吴兴德点头,慈爱地看着她:“你这丫头果然机缘深厚。想来当初那位高僧也是个极具慧眼神通的,老道倒是有心见上一见。”
孔令窈羞涩地笑笑:“能帮上道……许道长就好。”她又略微迟疑了一下,“自那之后,我就没见过那位大师了。”
吴兴德笑笑,看向许靖远:“靖远,感觉如何?”
许靖远才从玄境中脱离,此刻脸上背上汗涔涔的,却觉得轻松无比:“师伯,我感觉它就应该同我一起。”
吴兴德笑:“所以,你的敕笔自也不必寻了,这不就到了吗?”
许靖远一怔:“不……这不是我的。”他看向孔令窈,想到自己在这笔的拥有者面前说那样的话,就有些不好意思,“孔老师,抱歉。这笔先借我用一下,到时候还你。”
孔令窈笑起来:“道长,真要说起来,这笔我只是代管。当年大师就有说过,它真正的主人总会出现的。你有这层感悟,我想也不用猜,这笔肯定是你的。”
许靖远还要拒绝,却感觉握在手心的笔如有温度一般,而他自己根本也舍不得放手。他沉吟片刻:“罢了,我且先用着,日后……便日后再说吧。”
孔令窈高兴地点头。她两日奔波,找笔的时候颇费了一番功夫。但一想到这是在帮心上人的忙,又觉得振奋无比。
“那,明天要去帮那位……大人物?道长难道,要进到那墓中?”她很想同许靖远一道去,但明天是周一,肯定是不成的。
许靖远拿起放在一边的符:“不用进去墓中,只需用这天子笔写下赦帖,与这道符一并在他墓前烧了便可。”
他站起身:“时候不早了,我去做些准备。”松松肩膀,只觉得骨骼嘎吱作响,“后面可还有硬仗要打。”
他口无遮拦,孔令窈倒又揪心起来,忍不住就问:“又有什么麻烦的事情吗?”
许靖远想着总将孔令窈牵扯进来,也不是件好事,慌忙摆手:“是之前那事,有点眉目。我再查细些。”他见孔令窈神色担忧,不由脱口道,“要是有什么进展,我一定会跟你说的。”
话出口就有些后悔,但眼看着孔令窈皱起的脸重新绽放,却又有一种诡异的舒心感。
吴兴德与吴明越相视而笑。
许靖远第二天便又去了福阳山。路过康家的坟地时,看见那里已经新起了墓,墓碑上还有个肚子圆鼓鼓顶上尖突突的像塔一样的东西。想来已经请人做过风水了。
他对康老爷子印象不错,不由过去绕了两圈,见并没有什么问题,才放心地往山上去。
那处山坳依然如同当时一样,没什么人来过,也没有什么阴气。这位冤死的将军,生前定然是个正直的人物,在墓中苦等上千年,也不过求一个公正罢了。
对这样的人,许靖远心存敬意。
他花了些时间将封土周围的荆棘草叶清理干净,点上一柱清香。
从袋中掏出黄表纸,另有个铃铛,右手一摇,清越的铃铛声传出老远,顿时有风呼呼吹入,山坳里仿佛一下子就暗下来,乌云沉沉的。
许靖远眉眼不动,见香燃了三分一,便将黄表纸点燃,又把昨天画好的符咒放进去。轰的一下,火极大极烈,向上蹿起有半米高,又倏地矮下去,落了一圈灰烬。
许靖远手执敕笔,似在空气中画出云篆一般。风更烈,隐隐地似有鬼泣之声,他大喝一声:“我今传妙法,解除诸冤业。天子御朱批,但令速轮回。”
尖鸣声呼啸而过,地上灰烬被风卷起,在半空旋转三周。许靖远左手一挥,那灰便乘风悠悠而去,继而风净云散,这山坳里的幽深气息一扫而空,有阳光穿透层层枝桠落进来,鸟鸣虫唱之声仿佛也近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