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兵荒马乱后,李咏平愧疚地过来道歉:“让两位道长白跑一趟……”
吴兴德笑:“不用客气,回头还是好好带你爸去检查一下。”
李咏平点头:“这是一定的。”他问两人,“两位道长是就要回去,还是在这多住几天?”
他们一家很少回村,这次来都来了,并且有些事还是要跟村里掰扯清楚,自然要多住几天。
吴兴德看了许靖远一眼:“靖远刚来桐市,平时总在道观里,这次也让他长点见识。”
李咏平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我让我家丫头带你们四处走走。”
于是这几日就暂时住在李家。
李家丫头刚20岁,在本市上的大学。她其实也不常回老家,对观潮村可能比吴兴德还不熟悉,更不用说其他地方了。
但她这个年纪,正是青春活泼时,见许靖远长相出众,一见面就缠上了,即使他们要去她不想去的地方。
“荔芒巷有什么好看的啊?那房子不就跟我们村一样的嘛?”李婉嘟囔着,坠在许靖远旁边,“这老房子都阴森森的,哎,道长,你们难道要去抓鬼?”
她顿时兴奋起来,开始绕着许靖远转圈圈:“这世上真的有鬼吗?有妖怪吗?他们都长啥样的?真的会从电视里爬出来?……”
许靖远面对熟人时话比较多,但在外头就不爱说话,实在是无法理解李婉怎么能对刚见面的人这么热情。
他求助地看向吴兴德,却得到师伯一个促狭的眨眼,还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这师伯,真是为老不尊。
好在荔芒巷很快就到了。
许靖远等人并没有先去找王茗,而是先在这里逛起来。
荔芒巷巷长大约200米,旧时有许多达官显赫之家将府邸建在这里。因是显赫人家,自然不同于观潮村那以石块砌成的房子,而是红砖绿瓦,屋檐上彩色瓷砖堆剪或彩绘花鸟,末端有高高翘起的卷草或鲤鱼吐水的装饰。
许靖远看着那装饰,感叹这里不愧是近海,连装饰都与海有关。
“卷草克火。”吴兴德也抬头看,“别看这里房梁多用木,自它建起,可从来没有失火过。”
李婉撇撇嘴。这里靠海,水汽丰沛,空气潮湿,要起火也难啊。还卷草克火呢。
她本来也是信这些的,但上了大学后,跟天南地北的人在一起,渐渐也被影响,对于任何一件灵异事件,都能找到科学的说法来解释,至于那些传说,当然只是传说了,谁还当真呢?
因而她对于那什么死后抛入大海侍奉神明的说法是嗤之以鼻的,对道士也是不信的,不过是许靖远实在生得好,为了套近乎,就各种瞎问。其实她知道,哪里有鬼,哪里有妖?没看小道长都没回答她嘛。
两位道长似乎真的只是来玩的,200米的巷子走了这么久还没走到一半,不时摸摸墙看看屋顶,还拍照?
好无聊啊。
李婉百无聊赖跟在两人后头,东张西望的。
她眼尖,看到有户门虚掩着。
荔芒巷虽然看起来冷清,但房子多是有人住的。只是眼下这户显得很破落,残破的斗拱下吊着蛛网,门两边粘贴的对联也只剩下一点点残余,那门虚掩着,可是都落了漆,现出里头棕灰的木色。
她瞧着许靖远二人并没有注意到,就偷偷溜过去,想看看屋里头。
这间屋子果然是没有人的。推门而入,石砖上长满青苔,中庭虽然铺着红砖,但杂草已经从缝隙里长出,顶碎了砖头。左侧有口井,几乎要被杂草包围,若不是李婉看得细,必然是发现不了的。
今日阳光正好。中庭有阳光照入,明晃晃的,李婉却不自觉打个寒战,觉得那敞开的厅堂好像一个巨大的兽口,在等着她进入。
她左右看看,不怎么敢进去,便在中庭走动起来。
她曾听爷爷提起过这些古民居,每一个布局都有它自己的名字和意思。比如这个中庭,似乎是叫深井,这宅子一进二进的,也有什么名头。不过她是不耐烦听这些的,也听不懂。
脚边有什么突然窜出来,她吓一跳,险些叫出声来。后来发现是只蚱蜢,这才拍着胸口笑自己大惊小怪。
她晃悠一圈,觉得似乎也没什么可怕的,又探头探脑想去正厅。
这种民居的正厅,一般是奉祀祖先、神明以及会客的场所。李婉看过去时,见正厅正中摆着两张交椅并一张方桌,方桌正上方墙壁上还悬挂着匾额。年代久远,匾额上的字脱落,又落了厚厚的灰,缠着密密的蛛网,看不清上头写的什么。
李婉看着这幽暗的厅堂,心里头有点打鼓。但她又是个好奇的,总想这次回去后有个谈资可以跟朋友们说,几番犹豫后,还是踏进厅堂。
正厅后应当是有后轩的,李婉看见用来隔开空间的大扇木门,虽然木门已经掉了一大半。
好像外面的天光一下子灭了,厅堂里一时暗下来,显得越发阴森。李婉有点后怕,想要出去,但又似乎有个声音在诱惑她,让她往里走。
控制不住地,她向着后轩走去。
许靖远两人回头,发现李婉不在。正在四处找她时,突然听见一声尖叫:“啊——”
作者有话要说:又开始上班了。
离下一个小长假还有好久好久。
☆、悬梁
仿佛一颗石子投入河中,水面泛起波纹。原本平静的荔芒巷突然就嘈杂起来,好像他们进入的画卷复活一般。
有人打开门,冲对门同样开了门的人家问:“哪来的声音?”
“不知道啊。不会是……”
话音未落,两人互相看一眼。
“不会是那个宅子吧?”
许靖远和吴兴德迅速向着声音的来处跑去。他们本就没走远,一下就看见那扇敞开的破败大门。而左右原本紧闭的门户现在都已经打开,有人站在门口向那户宅子望,看见他们就嚷:“你们是谁?谁在里头?”
许靖远想着要解释也来不及,便脚下未停,直要往里头冲。
那个发问的人急了,冲上来就要抓他的手臂:“你们不要乱跑,那里不能乱进。”
许靖远一个巧劲躲过他,嘴里说着:“有小姑娘进去里头了。”脚下也不停。
那人还要说话,却被别人拉住:“你看他们穿的道袍,是道士,不怕的。”
“虽然是这样说,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人顿住,“算了,我们也进去看看。”
“这,还是不了吧?”
“她不会伤害我们的。”那人笃定道,跟在许靖远二人身后就进去了。
那要拉住他的人无奈,四周探出头看的人家也围了上来,大家相互看看,心照不宣地跟着走进去。
许靖远是在正厅门口遇到李婉的。小姑娘跌坐在门口,两手向后死死抓住木质门槛,两眼盯着前方,脸上表情扭曲恐惧。
“李婉。”许靖远叫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就要扑到许靖远身上哭,反让许靖远拦住,扶到一旁坐下。
荔芒巷的一些住户也跟在后头进来。
他们看着许靖远三人,脸上的神色说不上是什么,好像有不安,也有愧疚。
最先跟进来的那人走上前来,对吴兴德道:“道长,你们已经找到人了,就先走吧?”
吴兴德双眼一眯,并不答话。
李婉却抓住许靖远的手:“不,不能走,里面吊死人了。”
吴兴德迅速看向来人。
那人摇摇头:“小姑娘看岔了。”
许靖远站起身要说话,吴兴德拦住:“善人为何笃定是她看岔?”
“这……”那人噎住,旁边却有人插话:“你们莫管,没有人吊死,快走吧。我们也是为你们好。”
李婉急忙道:“我没看岔,真的有个女人吊死在里头。里头好恐怖,有牌位,还有一口棺材。她就悬在梁上,好恐怖。你们信我,快报警!”
“不行。”“不能报警。”住户们七嘴八舌地嚷起来。
那人眼见吴兴德三人坚持,最终还是叹气:“算了,你们要看,就去看吧。”
吴兴德只道:“多谢。”
许靖远与他一同绕过掉了一半的后轩雕花木门,脚下一顿。
直对着他们的是一口黑漆漆的棺材,竖直放立。明明外头的匾额桌椅地板都落了灰,这口棺材却仍然油光漆亮,仿佛每天都有人精心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