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存殊再次陷入沉默之后才说道:“不要带着恨意去看他。”
“那倒没有。”我回答,不由几分动容于白存殊和白元兰的父子情。
“错在我妈。”
这四个字好像什么天外来音,以至于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听到了这么一句话,不久之后我知道了白存殊这次来仙女山寺庙求的是什么。他的确不是来求平安求健康的,他来求的是诚实。
☆、第二十一章
回金洲的动车上,天空下起了雨,雨滴斜在窗户玻璃上看着都有几分凉意。
送我去动车站的是白存殊,我们从仙女山下来之后,他送我回家取了行李然后载我去动车站。
在去动车站的路上,我隐约听到了今年的第一声春雷从远山后头传来。浓浓的乌云镶着一圈白光笼罩在青山头,而车子正朝那个方向行驶着。
车厢里,我和白存殊都没有开口,仿佛在仙女山上我们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以后也不用开口了。
我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无数纷乱的思绪夹杂着无奈和同情还有愤怒,我不知道该从何讨论起这件事情,当白存殊告诉我错在江荷,江荷曾和程明影是好朋友的时候,她们的往事鲜活也失真。我看到两个女孩天真坚定的友谊在现实面前分崩离析。白元兰在成为江荷丈夫之前是程明影的男朋友,他们在家族利益面前低下了头,一个伤害了爱情一个伤害了友情。江白两家联姻,白家帮江家度过一场经济危机,白家也从江家得到了他们当时想要的东西,两家皆大欢喜,两人行尸走肉。
江荷一直想离婚,千方百计,可她又怕伤害江家利益便开始制造白元兰出轨的证据。这些她写在日记里,白存殊读到了。
而他告诉我这些事情的时候很平静,他知道这事已经有五六年了,他放在心里多半消化了,他说他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告诉我,因为他心里对我有愧疚。
白存殊说愧疚的时候依旧很骄傲,挺直着腰背,目光犀利注视着我:“你也有权利知道真相,虽然解除你妈是第三者的误会对白家和江家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但我想对你和我爸来说是有意义的。”
我听完许久没说话,这句话激到了我的情绪,让我一下回到过往努力融入白家却失败的经历里,我忍不住笑了笑:“你现在告诉我是觉得对我有什么意义?”
“至少你不用再那么痛苦。”
“是你痛苦吧?”我冷嘲反问。
白存殊没做声移开了眼睛,好一会说了一句:“不要恨我爸,他是真心在关心你。”让我不要恨白元兰这件事情,在我们见面后,他已经强调了第二次。
这句话让我嘴角嘲弄的笑意渐渐消失,风水轮流转大概就是这样。当年我失去过道德立场在他面前抬不起头,现在换成了他。我十分能理解他的矛盾他的故作姿态,同时我知道这样的坦诚有多难,无奈的愤怒涌上了我的心头。
在我知道我妈是“第三者”之后,我曾很想找白存殊谈谈,那时候天真的我以为自己可以做点什么好弥补程明影给白存殊家庭带去的伤害,我和他说抱歉换来了他的不屑。他认为造成的伤害是无法弥补的,他认为是我妈的存在间接害死了江荷,他要我离开白家,因为他不想再见到我。
站在白存殊的立场,他当时对我的迁怒和厌恶都很正常,只是我对他有不少的兄妹情而因此受了伤,很长一段时间活在消沉内疚以及不安里。现在一切过去了,我又忽然知道了所谓的事情真相,我被震撼被扰乱被迫有了激烈的痛苦愤怒。不管是过去失去了立场还是现在站住了理,我觉得没有什么差别,这些情绪都让人痛苦。
“我请你去参加他的生日宴会,这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白存殊也和过去一样,不管他这个人站在什么位置上,从来不会真正的示弱低头。
“我暂时不会考虑这件事情。”我没有白存殊那么冷静,心理上对这个忽然的真相十分抵触,那不是光明仿佛是另一个黑洞,我裹足不愿意上前。
白存殊听到我的拒绝,目光逡巡在我脸上足足有一分钟,他眼里的疲惫和矛盾被严肃取代,他不会绕圈:“你要怎么样才会去参加他的寿宴?”
“我没有想怎么样。”
“要我向你道歉?”
白存殊说话总是在点上,他把人看得很透也把利益看得很明白,可是他身上仿佛没有什么情感可言。如果我回答是,他下一秒就会向我道歉,但他那样的道歉只会让我下不了台失去了立场违背了意愿,他才是获利者,他是个商场利益谈判的高手,能屈能伸。每次和他的谈话总会让我感到迷失,找不到自己的初衷。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做错事情的是你妈。”我捏了捏拳头。
“我知道你一直很在意以前的事情,我曾想过或许你永远不知道真相会更好。”白存殊洞悉我的情绪,他徐徐说出这句话,在我听来仿佛在嘲笑我的承受能力也在嘲笑我的故作释怀。
于是我也没有客气:“但不告诉我会耽误你扮演孝顺儿子。”
白存殊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皱了皱眉是他不耐烦的前兆。
隔壁桌的老夫妻这时候起身要离开,老太太站起来的时候碰掉了桌上的塑料袋,袋子轻飘飘落在白存殊脚边,他俯下身捡起来递还给微笑的老太太,这事打断了他生气。
他停顿了几秒,冷声说道:“用你的想法去揣测的确是。不过按照你这样的逻辑,我的表现就像个愚蠢的人,但我不是那样的人。”
我没明白白存殊的意思一时只是看着他没接话,思索他的用意。
“我明白告诉你一件事情,林洗月,我爸和你妈都是当事人,他们不会不知道我妈的所为。”
那他们为什么不说不向周围人申诉?我听懂了白存殊这句话的意思却难以相信,白元兰和程明影不是懦弱的人,他们不说不申诉是因为真相不如白家和江家的利益重要。让江荷是美好的,大家都爱着江荷,那深爱江荷的白元兰也会有很完美的形象。
同样白存殊不会不知道他如果不告诉我,他们江白两家的利益会更坚固,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安全。
“你是要我求你去参加他的生日宴会,你才肯去吗?如果你真的一点也不关心他,不去他的生日宴会不会有一点遗憾,我不勉强你。”白存殊开始嘲笑我的敏感和情绪化。
我的愤怒变得冰冷,不再激烈,我沉默着因为所有的话都被白存殊说光了,像个坏人的是他像个好人的也是他,坦诚的是他隐瞒欺骗的也是他。不管过去多少年,我都不愿意当白存殊的对手,在他面前我总感觉自己心智很稚嫩,不堪一击。我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我怕白存殊,他让我感到世界很复杂,他也很复杂。
“我不会有一点遗憾。”短短的三秒之后,我回答了白存殊这个问题,我想这应该是正确的答案。
白存殊的目光仿佛是在勾勒我内心的想法,他先皱了皱眉而后挑起嘴角似笑非笑说道:“该说的我都说完了。过去的事对不起,从今往后,我会如你所愿尽量不打扰你的生活。”
我和白存殊的谈话大概进行了有一个多小时。他说那些事情的时候,期间我的手机振动过两次,都是王秀晶打来的,我默默掐断了,此刻我又掐掉了第三通抬起头听到他说这句话,我感到有些晕眩不真实,恍然记起赵邦教过我的一件事:你只有考虑到别人的利益才能最终维护自己的利益。
我还没有完全消化理解白存殊说的所有的话,他已经站起身:“你要不要坐我的车回金洲?”
我闻言低下头余光看到白存殊从坐下就放在桌上的小纸袋,里面装着一只上着发条的青蛙。此刻他拿上他的袋子,那个袋子里装着淡淡的人情味。
“不用,你方便的话送我回家,我已经买了下午的动车票,回家拿行李。”我把手机放进包里,收拾好也准备离开。
“没问题。”白存殊说道。
我站起身抬起头不期然撞上白存殊的目光,在短暂的对视中,我们有对往事绝口不提的默契,我率先挪开目光低头走出位置,他迈出脚步推门而出。
车子到了动车站,白存殊下车帮我抬后备箱的行李,我和他道谢,他说:“路上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