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邓布利多正在他身后默默等待。他沉默多久了?斯内普害怕那一时刻。他知道自己正站在某种东西的边缘,某种他从来没想过要选择的东西,某种甚至重于他生命的东西。他一旦开口,一切宣告结束。因为在他看来,画像里的那人不打算解释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关于他的性命并没有被失误地扔弃,是否还有其他解释。当他质问答案,当他挑衅邓布利多,那么他正在履行的道路就戛然而止,他会重启一个比做一名间谍还要危险得多的任务。他将要摆脱掉老巫师的引导、他的保护,不管最后何其卑微地死去,也是重新做回了真正的人,一个竭力尝试无论是怎样绝望和虚弱的方法,也要带领他的家人安全地度过战争的男人。
“西弗勒斯,”邓布利多叫道,斯内普的心陡然一落。
“邓布利多,”他没有转头,回道。
“你介意告诉我你去哪了吗?我真没意识到你现在开始用家养小精灵作为交通工具了。”
斯内普什么也没说。他能说什么?
“你在向我隐瞒什么,西弗勒斯?我以为我们已经说好——”
“我相信问题是你在向我隐瞒什么。”
“什么?”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长老魔杖的事?”他依然没有转过去面对邓布利多。
“谁告诉你的,西弗勒斯?你听谁说的?”
“别掩饰了,邓布利多。这可不像你。这是你的战争。你安排好计划,我只不过是你的仆人。我没指望你的道歉。我只想要真相。”
“看着我,”邓布利多说。
斯内普没动。他身后传来一声巨大的噪音,他怀疑邓布利多是否在敲打他画像里的东西。
“西弗勒斯!看着我。”
慢慢地,斯内普坐在椅子里转身过来面对画像。邓布利多向前倾着身子,双肘支在膝盖上,合手抬着下巴。他的眼睛冷静而明亮。
“我猜想你是从格兰杰小姐那里得知了死亡圣器。她是个聪明、坚定的女巫。我知道她会——”
“停。奉承我的妻子可不会让我放过这件事,邓布利多。你什么打算时候告诉我关于长老魔杖?”
“这就是你想知道的?”邓布利多平静地问。
“我想知道关于它的什么吗?”斯内普愤怒起来,“你本打算让我成为它的主人,不是吗?可是,我想小德拉克马尔福现在拥有了那‘荣耀’。如果我不知道我拥有它,那我又如何把长老魔杖给波特?你为什么允许它随你一起下葬?梅林,你又为什么不采取措施来修正计划里的这个错误?”
“我确实是想让你成为这只魔杖的主人,西弗勒斯。长老魔杖不以寻常方式易手;它不能被赠予,或是在简单争斗中获取。这只魔杖需要被征服——它需要一方把另一方制服。杀了我,你才会给哈利一个我能想到的唯一理由,除了伏地魔之外还想战胜的另一个人。他不可能直接从我这里得到它;他不可能这么做。”
斯内普面无惊色地看着他。“我没有魔杖可给他的,不管是实物还是精神。”
“确实如此。我让魔杖随我下葬是因为哈利不会去那里寻找它。只有一个人敢打破我的棺木。”
“他就快到了。他已经从格林戈洛维奇追到了格林德沃。现在没多长时间了,邓布利多。他会拿到那只魔杖——他毫无疑问会这样做!为什么你要在我明明可能阻止它发生的情况下向我隐瞒事实?”
“你能做什么,西弗勒斯?伏地魔终究会拿到那只魔杖。我早就知道这一点。可是魔杖如果不是被它的主人所持有就不会发挥应有的威力。我告诉过你哈利必须自愿向伏地魔而不是其他任何人牺牲自己——这是因为我想让他去面对拿着一只并不能杀死他的魔杖的伏地魔——那魔杖实际上,想要加入他,却可以杀死寄在哈利体内的灵魂碎片却不会伤害到他,如此便极有可能把咒语反弹给施咒人。”
“可是马尔福——”
“是的,马尔福。当我意识到马尔福控制了那只魔杖,我承认我有过一瞬间的沮丧。可随后我发现计划发展得比我先前希望的要好很多!真正的主人被隐藏了!伏地魔会以为你赢得了魔杖。在事情演变成争夺战之前——谁会先找到你,哈利还是黑魔王?一切依此而变通,我本想让你在哈利准备好之前就去找他,以确保他能成为拿到魔杖的那个人。哈利却可能因此而分心,可能不能完成他的计划,然后一切功亏一篑。可是现在看来,即使伏地魔杀了你,他也掌控不了那只魔杖。”
“然后你选择什么也不对我说。”
“当派你去见哈利已经明显无益,我看不到要把它告诉你的必要。”
“你不觉得有必要和我说一说黑魔王想要杀死我来获得你魔杖的掌控权吗?”
“如果伏地魔相信他已经从你那里赢得了控制权,那么他就会自信百倍。他会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他会更加冒险,更轻率从事——”
“我明白,”斯内普平静地说,“那波特呢?他不能拥有魔杖就只能死去。它不会对他起作用的。”
“那也没办法。不过总有希望,西弗勒斯;你知道的。没有魔杖传说可以充分解释长老魔杖——我们只有历史和推测。不过,从我们目前的形势来看,哈利只能在最精准的时刻,当伏地魔最容易被杀死的时刻去接近他——然后伏地魔将亲手将自己送上死路!真是神来之笔般美妙,不是吗?而长老魔杖的威力始终被隐藏着。黑魔王永远不能拥有那只攻无不克的魔杖。”
“那么谁杀了他,如果不是波特?那个预言——”
“预言有多大力量是由我们决定的;我已经和哈利反复解释过这一点。如果不是伏地魔在十七年前依从预言,杀死了詹姆斯和莉莉波特,又试图杀死哈利,那么这个男孩儿就永远不会储藏着伏地魔的灵魂碎片,拥有着一部分他的力量。哈利只是一个普通的巫师——你知道这一点,西弗勒斯。你总是这么说的。他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他没有非凡的力量与生俱来——他只是被标记了伏地魔的力量。一旦这种力量消失,当疤痕被抹掉,那么预言的内容就会终结。任何一个巫师都可以杀死伏地魔,我也敢说到时候会有很多人都想试一试。或许你的格兰杰小姐就会这么做。我想一旦你离开了,她将会有更强烈的理由去——”
“在这停下,”斯内普胁迫地怒视画像时眼睛仿佛熔岩一般。
“啊,是的。你对涉及格兰杰小姐的地方总是非常敏感。我必须再次提醒你切勿和那女孩有太多互通。她只是一个小孩,她对波特的感情很偏激——一旦她知道了——”
“你以为她会焦虑不安?你以为她再不会遵照你的计划行事?为什么你要对她这么做,邓布利多?她失去了家人;她能找到他们并成功解开我对他们所施的记忆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你却不痛不痒地告诉我,你要让波特,她最亲密的朋友,去送死。你为什么要让我们结婚?如果你早已设计了我的死亡,又为什么要让我们结婚?为什么要让她承受更多的失去?”
“你又在犯老错误了,西弗勒斯。你总是只在意一个女人,而不是战争。”
斯内普在他未及思考他在做什么之前就在空中挥起魔杖。红光从杖尖射出,在画像上拉出一道对角的参差裂痕。当画布开始泛光又自动愈合起来时,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愤怒还是舒了一口气。
“无论怎样,发泄掉你的沮丧。这是你一时冲动。我承认,我确实一度以为你是期盼着死亡的。我还是很欣慰于原来你不是。你在过去的十七年里成长了很多。”
邓布利多对斯内普性格和情感的冷静判断似乎成为了斯内普最后的死穴。
“你不能擅自决定,在没有——”他说,他的嗓音低沉得几近于怒吼。
“可是我必须。有人必须这么做。要赢得战争,确实别无他法。”
“所以你对于深奥魔法,对于爱的一切说教,都是谎言。”
“哦,爱是真切的,也是充满力量的,可光凭它却赢不了战争。”
斯内普将他深黑而沉稳的怒视紧锁在那画像上。“那么你和黑魔王没什么不同。没有任何不同。”
他希望嗖的一下就从房里拂袖而出,可是这次争吵似乎耗尽了他最后的一丝力气。他所相信的一切,所信仰的一切,消逝无踪。波特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