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他们的家人。哈利的家人,虽然她不大愿意这么想,却也需要保护。不过她确信凤凰社会把麻瓜家人移送到安全的地方的。让哈利内心平静,就算德思礼也包括其中,总是邓布利多的头等大事。可是她的家人怎么办?很明显他们三个不能向任何人泄露他们正在做什么。如果邓布利多甚至不把斯内普没有背叛的事实告诉凤凰社,是因为害怕会有人经受不了折磨而泄露机密,那么很自然,也不应该有人知道他们三人会在哪或者在干什么。他会想到去保护她的家人吗,一对没人见过的麻瓜夫妇?以防万一,她不得不靠自己来保护他们,她随即在羊皮纸上做上随后和斯内普讨论这件事的记号。还有,当然是,已经身处极大危险的韦斯莱一家——他们大多数都效力凤凰社——自然是首要的攻击目标。她几乎不能想象他们还要陷入怎样更深的危机中。必须要为韦斯莱一家做些什么。
坐在那里,身边环绕着书本和羊皮纸,赫敏第一次允许自己被恐惧击倒。哦,要是以前毫无疑问,她早就该害怕。一年一年地,伏地魔越来越强大,邓布利多也向他暴露了哈利越来越多的优势。但是她总是要继续——施出咒语,酿制魔药,加入凤凰社——总是有一些东西……好吧,一些实实在在的东西……放在以前她敢想吗?……他们现在已经长大,可以接受这一切了。但是让她和教授结婚,无论如何都不是恰当行为,更别提送他们三个十几岁的孩子出去摧毁一个丧心病狂的魔头,她的心揪紧了,一个几乎已经长生不死的魔头。而她的装备是什么?一个伪装术和一只魔法包?天啊,这不能是真的。
她把清单理好塞到床下。她不能再看它们一眼,不能再看着这明摆在眼前的赤裸真相。她开始因为紧张而感到眩晕。她想用戒指唤斯内普来安慰她,当然这荒谬得很,她不会贸然这样做。对于一个每天将生命悬于一线的人来说,这无不是一种冒犯。突然发现这一切不是游戏,她应该向谁寻求安慰?然而,她真的很渴望他,尽管这毫无理智可言,她也觉得只要看到他就可以减缓她疯狂跃动的心跳。她越来越习惯于那种感觉,那种她需要把他看在眼里的感觉。
她躺下身子,闭上眼睛。她必须睡觉。她必须。一觉醒来就是早上,早上就意味着可以去大厅吃早餐,去吃早餐就可以见到斯内普。在她紧闭的眼睫后,她却看到了妈妈的脸,在斯普劳特教授六年前出现在门口解释着她的女儿是个女巫却不做反驳的可爱的妈妈。她的妈妈,向爸爸坚持让她去霍格沃茨上学;她的妈妈,从来不抱怨为之保密的困难;她的妈妈,从未含沙射影地暗示她或许会失去找到……金龟婿的机会;她的妈妈,即使并不理解女儿的成就,却依然在每次暑假都以满腔自豪迎接她的回家。虽然她极力要摆脱不好的想法,她的脑海里还是充斥着戴面具的入侵者和邪恶的咒语,妈妈的尖叫,爸爸伤口淋淋身体。她双手捂脸,好像这样就可以阻止这些可怕的画面来折磨她。她甚至不知道这会在什么时候发生。那时她可能远在他方,无法联系,帮不了他们,也不能送谁去帮他们。泪水也不能释放那种逐渐爬上心头的感觉:一切都失去了。他们一定会失败——他们怎么可能成功?他们会被杀死,所有人,哈利,罗恩,她的父母,斯内普,她自己。他们会被抓住,折磨,饿死,摧毁。他们所有的秘密都会泄露……
她又坐起来,再次拉出她的笔记。今夜必定无眠,如果不能入睡,就做些事情。做事可以驱走恐惧。然而身前的羊皮纸似乎没让她动心,她的思绪飘到斯内普的那本课本上。我在一个旧雕像上戴了一顶假发和皇冠,哈利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虽然她自责——斯内普曾经警告她不要利用幻身咒在城堡里夜游——她还是施出了咒语。这可真是件蠢事,她从床上爬下来,套上鞋子时这么想。你不比男生好多少,也在宵禁后游荡,违反校规。可是为什么呢?她打开宿舍门,溜出门时几乎屏住了呼吸。在盘旋的楼梯上每迈出一步,她都挣扎着应该回去。像个不懂事的孩子。斯内普知道的话一定要发火。你就这么对待他对你的信任?要是被抓住,就会被开除。她穿过肖像门时还在自我责骂。
“谁?”胖妇人喊出来,赫敏飞快地跑走。
她几乎只用脚趾头着地,不想弄出一点儿声响。她这才意识到应该早施一个闭耳塞听咒的。你怎么了?现在连隐藏都不会了吗?用你的脑子想想!她跑上楼梯,任凭她的理智尽情斥责自己,至少此时她的紧张已经消退,她不再去想父母会受到的蹂躏。当她走到巴纳布斯挂毯处,她转身,想着,我要去看看斯内普教授的书。转了三次,墙上也没有出现门柄,她想到哈利想进德拉克用过的房间,他没能进去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开始疯狂地想:我要去藏东西的地方。她转一次身,又想,我要去藏东西的地方。又一次,我要去藏东西的地方。门柄出现了,她抓住它,匆忙闪进入。
虽然哈利已经告诉过他在这房间里看到的东西,她还是对眼前的景象毫无准备。不同程度破损的家具几乎堆积碰到了天花板。浓稠固结的魔药附在被扔得遍地而且部分溶化的坩埚里;无数的空瓶子;干扁的动物标本——赫敏开始怀疑,就算是有哈利的记号,她也不能在这些垃圾里找到那本书。破损的雕像;撕裂的油画,画中人可怜地蜷缩在尚未毁损的角落里;折断的魔杖;失泽的珠宝……整理好这堆垃圾大概需要花去几年时间。她环视房间,无可奈何地希望看得到一尊雕像带着假发和——
她的左边似乎有一条在这废品堆里新开出来的路,她沿着向前。一摞摞书本和古旧的扫帚被放到了一边,这的灰尘似乎薄一些。她急切地在堆积如山的废品中搜寻,然而她只在路尽头看到了一只破旧的橱柜,好像曾经从高处坠落而破败不堪。没有奇怪装束的巫师雕像啊。她失望地转身,顺着小路回去,到屋子中间继续寻找。很难说还有什么地方是新近移动过的,因为满屋的所有物品都好像是翻箱倒柜后的结果。就在她准备放弃这项无望的工作时,她看到了那尊雕像。她爬过一张满是魔法涂鸦的椅子——无数魔法咒骂在其表面无休无止地跳动,一边移动一边还闪光变色——终于爬到雕像处。它的底部静躺着一本破旧课本:《高级魔药制作》。
赫敏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书皮,好像希望可以在那里感受到斯内普的些许存在感,但是,当然的,这只是一本书。她翻开封面,检视着写在扉页的话,那瘦尖潦草的字体,她知道正是出自她的教授之手。“属于混血王子的财产”。她想把书带回宿舍,但再思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哈利一定会回来找的,到时候她怎么解释?于是她推开身边陈腐的长袍和其他起皱浮厚的书本,就地坐下。她背靠一张破旧的桌子,打开了书页。
她很慢很慢地翻页,不时停下检查每一处“王子”的修改和注脚的笔记。读着这书,她真切意识到,他果真从很小就天赋非凡。标准魔药配制方法旁围满了稚气未脱的笔迹写就的精妙评论;一个写在“煮沸治愈剂”旁的笔记写道:“切开雏菊根部前先予撕裂,更易出汁。”随着年岁增长,他的笔迹变得更加晦涩。在复方汤剂旁,他写道:“两圈顺,一圈逆,提净度。”她真希望在她第一次熬制这棘手魔药的时候就得到他的绝妙指导。
读着读着,她就把魂器啊、计划啊、战略等等一切都抛在了脑后,只顾饥渴地吸吮他大师级的注解,直至她翻到写着“神锋无影”的那一页。一排小字写着“无声。对敌人。”,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对敌人,指谁呢。她想到哈利上大脑封闭术课时……指小天狼星?哈利的父亲?他对他们施过这样的咒语吗?他,天啊,他自己造出来的?赫敏从不愿承认斯内普是自愿加入食死徒队伍的这一事实。可是,这里明摆着证据证明他不仅仅是只会用毒舌伤人。那天晚上——才一想到绯红就泛上她双颊——那天晚上她触碰他的黑魔标记,她只想无视它,透过它看到她深知的将自己包裹在震慑人心却华美厚重的长袍下的这个男人。他带上这个标记的晚上,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用手掌摩挲着他的字迹,闭上双眼在脑里描绘着他向她展示的还童伪装下的那个男孩。然而当她向那副记忆中的面孔投去注视的时候,她只看到斯内普的眼睛回望着她,那双黑眸,和他祈求着她叫出他名字时,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