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戾气重(37)

张兴文不大以为然:“至多打我一顿罢了,我同汪小姐两情相悦,又有了夫妻之实,她总不能看着她爹打死我罢?总要出来替我求情的,我拼着受些皮肉之苦,换个知府丈人,以后再也不用看我大哥的脸色,这笔买卖怎么做不得。”

张老太太连连摇头:“三儿,你还是太年轻了,不懂这男女之事的分寸,汪小姐或者认了命,不怪你,可做父母的心情可不一样,他若没本事罢了,只得吃了这个亏,既有本事,绝不可能叫人这么欺负的。你听我的,万万别去干这糊涂事,不然你有个好歹,就是要了你老娘的命了,我都这把年纪了,难道还能再养个不成?”

张兴文被这么拦着,大是扫兴,只好不情愿地道:“好吧,我听娘的还不成吗?”

张老太太松了口气,拿过他的手来拍了拍道:“好孩子,你放心,我岂有不给你打算的?你爱那汪家小姐,娘有主意,叫你不费吹灰之力就成了事,只要你听娘的话,别出去乱跑了,挨过你爹的寿宴,好生进了书院,到那时,娘自然替你圆了这个心事。”

张兴文大喜:“真的?娘有什么好主意?”

张老太太这个把握,自然是从张推官身上来了,她手里捏着张推官的私情和子嗣,自觉多少年没有的扬眉吐气,就没有办不来的事,但不敢告诉儿子,恐怕儿子沉不住气,漏了风声就糟了。便笑道:“这不与你相干,你好好念你的书去,别的都不要你操心。”

张兴文不依,又央告了几句,张老太太这回却是意外的坚决,就是不肯说,他缠到最后无法,只得放弃走了。

张老太太看他出了门,立刻叫来了小蝶,低声吩咐她:“别人你都不要管了,以后就专门盯着红樱!她每天做了什么,什么情态,都一一报来与我。”

小蝶有点为难地道:“老太太,红樱也没做什么呀,她出门的时候也少,就拿个饭,别的时间都缩在小跨院里,不然就不只我发现她不对劲了。我又不能跟着她进去,那东院的人看我天天去,也要起疑心的。”

张老太太不耐地啧了一声:“你这笨丫头,你能看见什么就告诉我什么,我也没叫你跟她进院子去——对了,你要藏好了,宁可少跟着她些,我不怪你,只千万别让别人发现你在盯她就行。”

小蝶听这么说,就松了口气道:“好的老太太,我知道了。”

张老太太从手上捋个银手镯下来塞她手里:“拿着,你办好了这件事,我赏你的还在后头呢。”

小蝶眼睛一下亮了,这快抵得上她好几个月的月钱了,她忙接到手里,连着道了好几声谢,见张老太太再没别的吩咐,才退出去了。

屋里,张老太太独坐椅上,嘴角挑起,慢慢越挑越高:只要确定了红樱那蹄子确实是有了身孕,那往后,她能施展的余地可就大了,她一定得好好想想,到底能从这件事里获得多少好处……

☆、第33章

张老太太在展望未来的当口,珠华正站在了张推官的书房门前——张兴文不听经,所以比她们回来得早,两边有个时间差。

珠华候着钟氏下车进屋休息后,看看时辰,料着张推官无事的话差不多也该回来了,便跑到二门处去等他,果然没等半刻钟,便见着他走来了,珠华迎上去,直接问:“舅舅,我有件事与你说,哪里方便?我不喜欢别人知道。”

张推官愣了一下:“……你跟我去书房罢。”

一路心里忖度着,约摸是今天外甥女在外面犯了脾气,惹恼了汪太太,回来怕他教训,所以抢先认错来了?要脸怕别人知道,还特要找个没人的地方。

他心里叹气,这么个吹不得碰不得的小丫头,他哪里还敢骂她,便搞砸了,也只好砸了,他明天去与汪知府赔礼罢了。

到书房门前,门口守着个十三四岁的小子,乃是李全的小儿子,李全的大儿子现跟着张推官出行侍奉,这小儿子即将长成能当差了,李全正琢磨着给他弄个什么差事,可巧,洗墨犯了事撵了,李全顺理成章把小儿子塞了进来。小儿子不识字,不过不打紧,张推官的书房出了一回事,如今谨慎得很,都不要人进书房伺候什么笔墨了,只管守在门口,把门户看守好了就行。

此时张推官让那小子走远了些,领着珠华进了书房,考虑她的颜面,要把门关上,珠华却不让,还特意警惕地伸头往外望了望,又扭回来:“舅舅,你确定这周围不会有人偷听吧?”

“……不会。”张推官有点想笑,这么点子年纪,倒这么会要面子。

但等到珠华站他面前,低声开始诉说的时候,只听了个开头,他就笑不出来了,再听得几句,他脸色森冷起来,及到最后,他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里,脸庞都有一点扭曲起来。

珠华有点肝颤,她看惯了张推官在她面前和颜悦色的样子,这一变了脸,还怪可怕的,她声音就低了一下。

张推官察觉了,勉力用平静的声音道:“别怕,你继续说,舅舅不是冲你。”

珠华道:“哦……其实也没什么了,小舅舅没留多久,他就再说了要问汪小姐求亲,汪小姐说她爹爹恐怕不会答应,小舅舅说没问她爹,就问她,汪小姐就不说话了,然后小舅舅好像挺开心的,又灌了汪小姐一句迷汤,就走了。”

珠华眼里的没什么却是压垮张推官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瞬间怒火丈飙,举起手,重重一掌发泄般地拍在了桌案上。

啪一声重响,珠华吓得一缩,从下往上偷瞄他:“……舅舅,你手不疼哪?”

张推官便再生气,手掌仍旧是肉做的,如何不疼?不过这一疼,他脑子里的怒火万丈倒终于降下来了一点,勉强用平静的声音回应珠华:“不疼。”

啧,死要面子,不疼就怪了。珠华心中腹诽,要面子的老男人,不揭穿他啦。

张推官把珠华最后的话回想了一下,再度气得发抖,对着珠华却不好说。珠华毕竟年纪小,有些事不懂,可他审过多少案子,见过多少□□风波,岂有不明其中关窍的,张兴文那意思,是坏了良心,准备哄骗汪小姐污了她的清白,来个生米煮成熟饭了!

这个——

畜生!

张推官又想拍桌子了,简直怎么想怎么生气,恨不得立刻去揪了张兴文出来,直接打死算了。

珠华其实在情感上能理解他,家里出了这么个货,真是妥妥败家的节奏,哪怕张兴文去青楼楚馆里浪荡呢,顶多败些银子,他胆大包天去勾搭汪小姐,一个弄不好,得把一家人都赔进去,汪知府是现成的上官,要收拾张推官,随便从哪里摸出一打小鞋来就够张推官穿不完了。

不过看张推官老在那里运气也不是个了局,珠华欲缓和下气氛,就道:“舅舅,你不知道,我刚听那汪小姐说什么‘外甥女’不‘外甥女’的话,还以为窗户外面的是你呢,可吓死我了。”

张推官:“……”

他脸青了,比先还难看。

好吧,这个玩笑张推官欣赏不了。珠华没趣地道:“我真吓了一跳嘛,还好我马上想起小舅舅来了。”

张推官低头看她,目光略复杂。

这回若不是外甥女,恐怕他多年苦心经营的家业都要化为乌有了。汪小姐之前隐隐有议亲意向的人选是户部杜侍郎家的公子,虽因杜家公子口舌不谨,公开在外嫌弃汪小姐的相貌而作罢,但从这个人选也可以看出汪小姐的身价了,汪知府养这个女儿既然可以同三品高官家联姻,那又怎么可能看得上他一个从六品属官的弟弟?

张兴文做得好梦,以为坏了人家闺女就能如愿,他那好几年书竟是全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别说汪知府了,就是张推官也不可能吃这个闷亏,宁可把女儿改换身份充作寡妇二嫁,都不可能便宜这等贱人,腾出手来慢慢摁死他才是真的。

他一向以为外甥女脾气乖张,不好教导,可从她这么片刻都不耽误一得知就马上报信看,她小事或许爱由着性子,不听人说,可大事并不糊涂,极拎得清其中轻重;因为他的疏忽和妻子的病弱,张家其实对他们姐弟俩都有亏欠,她心胸若稍微窄一点,和他赌气不告诉他,或拖一阵子再告诉他,张兴文在这空档里真找着机会做出事来,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他和汪知府的死仇是结定了,到时哪怕他当着汪知府的面把张兴文打死都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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